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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 分类:女生 | 字数:0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气儿

书名: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字数:0 更新时间:04-19 21:13

司棋捧了水瓶自小厨房回返,眼见自家姑娘还在场中顽乐,便寻了桌案依次为倒了温热茶汤。眼见黛玉香汗淋漓下来,便笑道:“林姑娘喝一些温茶吧?”

紫鹃却笑道:“我们姑娘如今可喝不得半点茶水。”

司棋纳罕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紫鹃含糊道:“太医诊治过,说我们姑娘有肺疾,胃也弱,便喝不得茶水。”说话间雪雁已从潇湘馆回返,同样捧了水瓶,内中是遵了丁道简医嘱炒制的麦茶。

紫鹃就道:“你瞧,如今只能喝这麦茶。”

司棋笑着应下,抬眼四下观量,眼见不曾瞧见陈斯远与宝钗,顿时暗自蹙眉。待伺候着新下来的惜春喝了茶,便寻了绣橘过问:“怎么没瞧见宝姑娘?”

绣橘只顾着瞧热闹,闻言就道:“方才被球砸中,好似转去后头了。”

司棋闷声应下,悄然便往玉皇庙东面绕行而去。

甬道旁满是竹篱栏杆,玉皇庙与栊翠庵之间有几级青石铺就的台阶,连着一条石子甬道。司棋缓步来寻,方才过了玉皇庙正门,隐约便听得轻声言笑。司棋顿时抿嘴放缓脚步,到得墙角略略探头观量,便见丫鬟莺儿在长廊曲洞尽头的八角亭旁折着花枝,远处那高大桃树下,一男一女二人好似一对儿璧人般并肩站在一处。

那远大哥说了些什么,顿时惹得宝姑娘嗔怪着白了其一眼,旋即又忍不住掩口噗嗤一声儿笑出声儿来。

司棋眨眨眼,心下愕然不已。这远大哥不是与薛姨妈……如今怎么又跟宝姑娘搅在一处了?

司棋咬牙思量,俄尔便在心下谩骂道:好个不要脸的薛家!当妈妈的放浪行迹,当女儿的也学了那狐媚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前一回陈斯远只道待来日问邢夫人讨了她去,可司棋又怎会甘心?这般过去,不过是个没名头的妾室,随着迎春嫁过去,那可是通房大丫鬟!瞧瞧平儿,再瞧瞧赵姨娘,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错非实在没法子,司棋又怎会甘愿做个没名头的妾室?

她心下本就瞧不上薛家,如今更是母女两个全都瞧不上,哪里容得下宝姐姐与陈斯远这般柔情蜜意?

略略思量,司棋折身回返几步,瞧见湘云与翠缕也下了场,正往栊翠庵游逛而去,顿时来了主意,旋即便拢手说道:“云姑娘慢些,这四下便有桃花,又何必舍近求远去看那一株?”

话音落下,八角亭前原本数蚂蚁的莺儿腾的一下起身,四下观量一眼紧忙往宝钗处跑去。临到近前急切道:“姑娘快躲一躲,云姑娘来了!”

宝钗唬了一跳,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不舍道:“那我先去了。”

见陈斯远点头,这才与莺儿赶忙往清堂茅舍一边厢绕去。

陈斯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观量一眼,忽而扭身拔脚便追,须臾追上宝姐姐,说道:“送你个小物件儿。”

宝钗脚步不停,低声道:“什么物件儿?”

陈斯远笑道:“你伸手。”

宝钗娇嗔着瞧了其一眼,赶忙探出手来。谁知陈斯远先是将右手拢在袖笼里,随即一把扯了她的柔荑,那温凉略显丰润的柔荑触及一只炽热大手,顿时羞得宝姐姐红了脸儿。正待嗔怪几句,谁知陈斯远忽而撒手,便有一物套在了宝姐姐手指间。

陈斯远笑了笑,也不停留,扭身便进了清堂茅舍。宝姐姐顾不得羞怯,随着莺儿紧走几步,眼看转过石垣,众姊妹嬉闹声近在耳边,这才探手观量起来。却见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了个彩圈儿,外边绕着五彩线,略略拉扯还有松紧……料想也是胶乳做出来的?

一旁的莺儿瞧在眼中,纳罕问道:“远大爷送了个什么?”

宝姐姐娴静着浅笑摇头,俄尔又道:“许是绑头发的?”

莺儿略略思量便合掌赞道:“每回绑头发都要彩绳,这物件儿瞧着有松紧,倒是比彩绳合用多了。姑娘,那胶乳营生一准儿能赚银子!”

宝钗轻声道:“莫说了,咱们快回去吧。”

主仆二人又往西行,宝姐姐却一直摸着那胶皮筋,只觉心下分外熨帖。许是因着二人一直见不得光,每回都要处心积虑的相会,相处短暂,又心惊胆战生怕被外人瞧了去,是以每一次过后宝姐姐都念念不忘,能回味上好久。

再者,比照那等精贵的贺礼,她素来更喜这等不经意的小物件儿。单看此物,便知他时常便在想着自个儿。

思量间主仆两个绕到甬道上,这会子三春、黛玉、湘云尽数下场,换了绣橘、雪雁、香菱等丫鬟在其上耍顽。宝姐姐扫量一眼,见湘云果然不在,便凑坐黛玉身边儿,接了莺儿递来的茶盏小口啜着。

黛玉扭头戏谑瞧着她,低声打趣道:“怎么这就回了?还道你与他须得开席才回呢。”

宝姐姐顿时绷不住嗔道:“我好心撮合你们两个说会子话儿,你倒反过来打趣我!”

黛玉咯咯咯笑道:“哪个要你撮合了?你啊,还是想想如何见光吧。”

宝姐姐叹息一声,蹙眉苦恼不已。奈何想要扭转薛姨妈的心思又谈何容易?说不得须得水磨工夫,慢慢磨。

一盏温茶饮尽,宝姐姐好似不经意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云丫头?”

黛玉不知内情,只回道:“好似往后头庵堂去了。”

宝姐姐若有所思颔首,再没旁的话儿。

过得半晌,陈斯远先行回返,香菱便笑着邀陈斯远一道儿耍顽,说:“大爷快来帮衬着,我们眼看输了两回了。”

因此时都是丫鬟在顽,陈斯远便笑着应下。他猿臂蜂腰,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日常习练桩功,这到得场上又哪里是一众丫鬟敌得过的?一时间大杀四方,片刻光景便将绣橘等尽数打下场。

场下众姑娘彼此观量,纷纷面面相觑,小惜春心有余悸道:“无怪方才远大哥不下场,敢情是怕自个儿上了场,咱们就没下场了!”

四姑娘说得有趣,探春也附和了两嘴。

因临近午时,探春便张罗着往晓翠堂回转。须臾光景,侍书寻了湘云、翠缕主仆回来,众人便一道儿往晓翠堂去。

路上,惜春、探春、湘云凑在一处,探春就问道:“云丫头方才往哪儿去了?”

缀后的宝姐姐闻声顿时留心倾听。

就听湘云道:“往栊翠庵去了一遭。”

探春说道:“那妙玉师傅瞧着是个孤高的,她让你进去了?”

湘云摇头道:“她不在,内中只两个婆子守着,我过些歇歇脚,又吃了一盏茶才回。”

宝姐姐抿嘴顿时动了心思:这云丫头本要来看那一株高大桃树,怎么转而去了栊翠庵?莫非是瞧见自个儿与远大哥说话儿了?

宝姐姐心下惴惴犯了思量,待到得晓翠堂,便撇下黛玉与湘云言说了半晌。眼见湘云神态自若,宝姐姐却拿不住到底是云丫头扮得好,还是真个儿不曾瞧了去。又见一众小戏子扮上了妆容,便在堂前咿咿呀呀唱将起来,这才熄了心思重回黛玉身旁。

待开席时,又有李纨过来笑说自个儿也来凑趣。实则众人都知,这是老太太生怕短了人看顾再生出厄事来,方才打发了大嫂子过来看顾。

这人一多便不好再私谈,小惜春又一直缠着陈斯远,因是陈斯远便只能东一嘴、西一句的与众人言说。也不知为何,席间他总觉着李纨时不时瞧过来。待其看过去,李纨又故作无事瞧起了戏码。

陈斯远心下暗忖,莫非李纨是担忧那胶乳营生亏了去?料想过几日胶乳行情涨起来,李纨便能安心了吧?

因着没了长辈在旁,众姊妹都放开了许多。一向木讷的二姑娘都妙语连珠,探春几杯水酒下肚,更是红了小脸儿凑过来与陈斯远斗酒。

嬉闹间,戏码一折折过去,转眼杯盘狼藉,已临近申时。

此时方才有丫鬟来回:“宝二爷来了。”

湘云就笑道:“你们且瞧着吧,他一来定要懊恼。”

果然,须臾便见宝玉蹙眉而来,进得内中眼见小戏子们纷纷退下,又有众丫鬟拾掇碗碟,顿时顿足道:“哎,迟来一步,都怪万先生压堂!”

湘云顿时合掌仰头而笑:“哈哈,瞧,果然被我说中了!”

大笑间身子后仰,忽而双手双脚挣扎起来,奈何却搬不回后倾之势,便‘诶唷’一声儿仰倒在地。偏生她自个儿又捧腹乐个没完。

此举自是逗得众人纷纷掩口而笑,眼见几个丫鬟将湘云扶起,黛玉便笑道:“云丫头每回说顽笑话,旁人还不曾怎样,偏她自个儿笑得打跌。”

李纨眼见湘云无事,连忙邀宝玉落座。湘云又一口一个‘爱哥哥’,说着早间耍顽手球的趣事。

宝玉原本还笑着听着,只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他原想着待进得园子里,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想来定然十分快意。

谁知园子他是进了,每日却要随着个老学究研读功课,十分不自在。那先生食古不化,每每宝玉有惊人之语,过后先生必寻了贾政说道。贾政得知此事还有好儿?轻则训斥,重则打手板,只两回宝玉就不敢了,每日家装模作样熬时辰,唯有过了申时方才能自在几分。

想着这园中的热闹与自个儿无关,顿时不自在起来,只觉这也不好、那也不妙,面上竟生出几分意兴阑珊来。

宝二爷素来是想什么做什么的性儿,心下觉着不对味儿,干脆便蹙眉起身道:“眼看晚饭口儿,我去瞧瞧老太太去。”

撇下一句话,起身领了麝月等便走,直把众人瞧了个面面相觑。

湘云纳罕道:“爱哥哥怎么才来就走了?”

探春笑着道:“许是急着去瞧老太太。”

惜春却道:“我却以为宝二哥是因着这会子散了场有些不大高兴。”

惜春话音落下,顿时惹得又是一番嬉笑。这内中的姑娘家正是天真烂熳、情窦初开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因是并不在在意宝玉心下落寞。

唯独林妹妹、宝姐姐别有思量,一个因着逐渐疏远,只心知,却不好言说;一个碍于薛姨妈与宝玉表面来往,实则哪里理会宝玉心下想些什么?

临近辰时众人方才散去,香菱、五儿簇着陈斯远说说笑笑而去暂且不提。却说宝姐姐与黛玉一道儿出得晓翠堂,黛玉便邀宝姐姐往潇湘馆小坐。

两女一径进得内中,许是耍顽时散乱了发髻,宝钗头上的簪子忽而掉落,一头乌髻散开,惹得黛玉笑道:“亏得这会子才散,不然可不就被他瞧了去?”

雪雁招呼道:“宝姑娘快坐,我给姑娘编头发。”

宝姐姐心下一动,忽而探手一拢,试探着将那皮筋绕了几圈儿,竟将发髻挽了个别致样式来。随即笑吟吟道:“不急,咱们说会子话儿再说。”

黛玉瞧着其头上那五彩皮筋,顿时心下若有所思。

……………………………………………………

一夜无话,众人自然好眠,偏生宝玉一夜辗转反侧。

待临近辰时才被袭人催着梳洗了往绮霰斋而去。宝玉才走,袭人拾掇房间,旋即便在桌案上寻见一张纸笺。

她拾起来观量一眼,见其上好似写了诗词,便随手迭放齐整,转头儿又去忙旁的。

正待此时,便听得外间说话声儿渐近,旋即便有宝钗与莺儿一道儿来了。

袭人紧忙笑着相应,宝姐姐噙笑明知故问道:“宝兄弟又去读书了?”

袭人道:“可不敢懈怠了。如今莫说是老爷,便是先生也能打手板。”

宝钗便耐着性子扯了袭人过问宝玉起居情形,袭人一一回了,这才道:“旁的都还好,只是不知为何,昨儿一回,宝玉就改了模样,茶饭不思的,只关在书房里写字儿。”说罢起身便将纸笺寻了来:“喏,这不就是。”

宝姐姐接过来观量一眼,便见其上是一首诗: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以宝姐姐的才情,哪里瞧不出这诗写的是黛玉?她心下顿时嗤之以鼻,心道林妹妹早有所属,你如今写了这诗稿又给谁瞧?

略略思量,宝姐姐忽而笑着赞道:“这诗极好,正好我要往姨妈处去,容我誊写一遭也给姨妈瞧瞧。”

袭人不知缘由,赶忙研墨伺候。宝姐姐誊抄一遍,心下暗自计较,姨夫贾政最厌嫌宝玉摆弄这等浓词艳赋,姨妈又是没读过书的,定瞧不出内情来。到时姨妈说不得便要与姨夫炫耀,那姨夫瞧了,定会严加管束宝玉。

拿定心思,略略坐了片刻,宝姐姐便拿了纸笺去寻王夫人。

谁知宝姐姐出得绮霰斋,才过得粉油大影壁,迎面便撞见邢夫人、凤姐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往大观园而来。

宝姐姐上前见礼,邢夫人冷淡以对,便是凤姐儿也因着心事重重,略略招呼一声儿便急切进了大观园。

宝姐姐停步目送一行人远去,心下纳罕不已,暗忖这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存着心思,又不好跟过去观量,便打发莺儿去扫听,自个儿挪动莲步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她却不知,今儿个一早邢夫人便将凤姐儿提了来。当着凤姐儿的面儿,好一番阴阳怪气,道:“——如今你管着家,不求你照顾迎春、岫烟,便是一碗水端平也不能?”

凤姐儿心下莫名,问道:“太太,到底出了何事?”

“何事?你表妹被两个粗使婆子欺负了去,才搬进园子几日,就被杨、柳两个婆子讹去了一两多银子!”

这荣国府的下人素来生着富贵眼,如陈斯远那般的,一众仆役虽心下鄙夷其家世,却因其出手阔绰,见了面儿没有不奉承的。就好比余四、余六这兄弟俩,哪一回不都好生答对了?算算这几年下来,单是陈斯远便赏了兄弟俩二、三十两银子!

财帛动人心,余下仆役、仆妇自然有样学样。

如邢岫烟这等家世不好又精穷,仆妇伺候起来自然便会心生怠慢。有些事儿便是如此,不上称三两三,上了称重万钧!

邢岫烟再如何也是姑娘,竟被两个粗使婆子勒索了去,凤姐儿闻言顿时大怒:“还有这等事儿?太太容我去查,若杨柳两个果然勒索了,今儿个我便打了板子撵出府去!”

邢夫人与凤姐儿两个年岁差不太多,偏生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儿媳。此前又因凤姐儿没少帮着老太太让邢夫人下不来台,是以二人积怨颇深。

此时情势改易,老太太势微,王夫人不声不响当了大半个家,便是邢夫人也因着生了儿子,又有个好外甥做依靠,说话也硬气了几分。

反观凤姐儿,先前一心跟着老太太,与姑母王夫人本就有了隔阂。眼见情势改了,方才重新转头投靠王夫人。正月里巧姐儿出了痘,凤姐儿本想顺势歇息几日,也好让王夫人知道没了她凤姐儿府中便会乱作一团。

谁知王夫人竟搬出了三姑娘探春来协理!探春虽生疏,可性子爽利,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有王夫人撑腰,这上下人等竟各司其职,并无太大错漏!

凤姐儿听闻此事顿时坐不住了,其后方才有趁着药性犯冲,重新挪房出来管家一事。

凤姐儿心知肚明,若果然被大太太拿了痛脚,说不得王夫人顺势便会推出更听话的探春来管家。方今之时凤姐儿一直小心翼翼,又岂肯让人得了话柄?

一旁的平儿也道:“太太也知,我们奶奶忙里忙外的,可不好管到姑娘们屋里。也是我们是在不知,如若不然,不用我们奶奶,我自个儿便将那两个没起子的打发了!奴几辈儿的,还敢欺负到主子头上,真真儿是作死!”

眼见主仆两个怒不可遏,邢夫人一时没多想,便道:“好,你既这般说我便信你一回。咱们这就去缀锦楼查个清楚!”

话说如今,一行人等进了大观园,一路到得缀锦阁。此时二姑娘迎春往前头小抱厦与李纨学女红去了,内中只有邢岫烟、绣橘、篆儿与两个粗使婆子。

眼见大太太、二奶奶气势汹汹而来,两个婆子顿觉不妙,紧忙将一行人等迎了进来。

邢夫人高坐堂上,凤姐儿陪坐下首。待邢岫烟等见了礼,凤姐儿便发话道:“表妹莫多礼,快坐下说话儿。”

邢岫烟娴静落座,眨眨眼,便扭头看向篆儿。眼见篆儿面上得意不已,哪里还不知是这妮子搞的鬼?

她寄居荣国府,实在不想因着这等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只是事已至此,又如何由得了她?

当下凤姐儿就笑着道:“你搬来园子里几日,我也不得空过来瞧,如今来了,便是要问一问妹妹可有为难处?”

邢岫烟正思量着该如何答话,那篆儿便道:“二奶奶,我们姑娘被那两个婆子欺负啦!”

杨、柳两个婆子唬得一惊,赶忙辩驳道:“你这小丫头莫浑说,我等何曾欺负过姑娘?”

篆儿啐了一口,骂道:“扯你娘的臊!每日家撞尸、挺床,全将姑娘的话儿当了耳旁风。上一回姑娘要沐浴,你们两个抬了两桶热水就嚷着腰疼,到底勒去了一串钱,这才打了水来;还有上上回,姑娘屋里的银霜炭没了,央你们去库房取,你们便取了黑炭来唬弄人!”

杨、柳两个婆子本就胆战心惊,眼见篆儿将一桩桩一件件龌龊事儿都说将出来,又见大太太面色冷峻,二奶奶面上冷笑,顿时吓得跪伏在地,求告道:“这……冤枉啊——”

凤姐儿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三角凤眼瞪视,柳眉倒竖:“好一对儿脏心脏肺的奴才,让你们进园子是伺候主子的,你们反倒骑在姑娘头上拉屎撒尿,谁给你们的胆子!”

杨、柳两婆子支支吾吾,知道辩驳不得,便只能跪地磕头,祈求凤姐儿宽宥。又有杨婆子道:“二奶奶,不是我们……是那王嬷嬷——”

凤姐儿心下一跳。王嬷嬷乃是迎春的乳母,是大老爷原配选进府的,便是在老太太跟前也有几分颜面……大太太一早儿便兴师动众逼迫自个儿下狠手,莫非便是冲着王嬷嬷?

思忖间紧忙看向邢岫烟与篆儿。

邢岫烟原本垂着螓首,眼见一提王嬷嬷,凤姐儿便观量过来……又见邢夫人竟面上噙了笑意,心下思量半晌,眼见邢夫人并不曾说话儿,这才摇头道:“王嬷嬷并不曾勒索我钱财。”

这倒不假,那王嬷嬷只是撺掇杨柳两个勒索邢岫烟,她自个儿又哪里瞧得上邢岫烟的穷酸劲儿?

一旁平儿立时呵斥道:“少攀扯旁的,只问你们篆儿所说是真是假?”

柳婆子起身便开始扇自个儿嘴巴,求告道:“是奴才贪嘴,眼见别处搬来园子都赏了酒钱,这才催逼着姑娘给了赏钱。”

凤姐儿冷声道:“反了反了,奴才辈儿的贪嘴便要勒索主子,天下哪儿有这般道理?来呀,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即刻开革出府!”

话音一落,立时有粗壮婆子呼喝而上,拖着杨柳二人便往外走。

待杨、柳二人求告声逐渐远去,凤姐儿这才舒了口气,扭头赔笑与邢夫人道:“太太,这般处置可还合意?”

邢夫人轻哼了一声儿,教训道:“自个儿家人都不知照料了,也不知你管的什么家。”顿了顿,又与邢岫烟道:“你也是,被人欺负了也不知言语一声儿,若不是——”

若不是陈斯远来求,邢夫人便是知道了也懒得管。这话不好说出口,邢夫人便叹息一声儿,道:“你啊——”

凤姐儿这时也笑着凑坐过来,扯了邢岫烟的手儿道:“再如何说妹妹也是亲戚,往后那没起子的为难妹妹,你只管来寻我,我定给妹妹做主。”

邢岫烟赶忙道谢:“谢过二嫂子。”

说过半晌话儿,邢夫人、凤姐儿这才起身离去。邢岫烟将二人送至楼下,那邢夫人忽而停步道:“你爹妈昨儿个还与我说,往后从你那月例银子里扣下一两给他们花用。”

邢岫烟面上依旧恬淡,篆儿却眉头紧蹙,若不是碍于身份,早就开口叫屈了。

却听邢夫人道:“你那爹爹,便是再多银钱也败了去。他们所说我尽数驳了回去,回头儿你别自个儿巴巴儿将银钱送了去。”

邢岫烟心下纳罕,盖因她一来荣国府,便知邢夫人对其一家子并不待见。寥寥说过几回话儿,那邢夫人每回都带着古怪的审视,怎地这会子又善待自个儿了?

她却不知,一则邢夫人如今每月能得百多两的百草堂出息,邢三姐也出阁了,不用再四下搜刮银钱;二则,邢夫人也是想卖个好儿给小贼。

当下邢岫烟敛衽一福道谢,邢夫人与凤姐儿这才去了。

目送一行人等远去,邢岫烟回神提了篆儿的耳朵道:“你老老实实与我说,那日与表弟都是怎么说的?”

篆儿‘诶唷诶唷’踮脚歪头呼疼,一边厢委屈道:“那日回来便原原本本与姐姐说了,至于过后陈大爷如何处置的,我又不是陈大爷肚子里的蛔虫,又哪里知道?”

邢岫烟蹙眉撒手,又在其眉心一点:“你啊。不过一二年光景,这又不是自个儿家,咱们仔细些过活就好,何必惹这等是非?”

篆儿情知辩驳不过,便干脆闭嘴不言。

少一时,主仆两个拾阶而上。邢岫烟才得了柳五儿昨日送来的书稿,便去书房里研墨誊写起来。因只是初稿,陈斯远所写文字自然存了不少错漏、不通顺之处,有些拿不准的,邢岫烟还会寻了红笔圈红;拿得准的,方才会改易过来。

方才誊写了片刻,忽而有篆儿噔噔噔跑来。

“姐姐,姐姐!”

邢岫烟停笔嗔怪着瞧过去,篆儿便嬉笑道:“陈大爷在芦雪庵等着姐姐呢!”

缀锦楼名为楼,自然四面开窗。邢岫烟眨眨眼,撂下笔墨便往北窗而来,推开窗扉,果然便见芦雪庵前有一天青身形昂然伫立。

好似瞥见了楼上的她,还扬起折扇摆了摆。

虽心下嗔怪陈斯远小题大做,可被其回护了一回,邢岫烟心下又怎会不熨帖?且昨日匆匆一回,也不曾说过几句话,邢姐姐这心下也想陈斯远了。

她嫣然一笑,回身便往楼下来。篆儿心下惊奇,亦步亦趋追问道:“姐姐不怕被人瞧了去?”

邢岫烟笑着乜斜其一眼,道:“我掩耳盗铃又为哪般?”

不待篆儿反应过来,她已飘然下了楼。自紫菱洲出来,过了蜂腰桥,行不多远转上小径,须臾便与陈斯远相会在芦雪庵前。

“表姐,一向可好?”

邢岫烟嗔笑着道:“托你的福,今儿个只怕上上下下都要议论我一番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不被人说是庸才。表姐这般品格,如锥处囊中,不过遮掩一时,又岂能遮掩一世?”

邢岫烟笑着道:“若是可能,我倒莫不如遮掩一世。”

于她而言,自个儿的品格、才情,只他知道就好,世上那般多庸人,他们知道了又有何用?

眼见二人凝眸对视,篆儿只觉心下熨帖,想着来日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便笑道:“陈大爷、姑娘,外间风大,你们进内中叙话,我在外头把风。”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邢岫烟嗔怪:“我与表弟说说话儿,何至于这般见不得人?”

篆儿顿时哑口无言,邢岫烟这才噗嗤一笑,见陈斯远探手相引,这才与其一道儿进了芦雪庵。

篆儿呆愣半晌,不禁吐槽道:“说得好听,还不是进去了?”

虽是这般腹诽,可篆儿还是老老实实守在芦雪庵左近——为了自个儿来日吃香的喝辣的,可不好让外人搅扰了陈大爷与姐姐的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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