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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 分类:女生 | 字数:0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思进取

书名: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字数:8.2千字 更新时间:04-19 21:13

“远大哥人缘儿还真好呢。”

陈斯远扭头观量,便见黛玉乜斜看过来,略略对视,旋即又偏回头去。心下暗笑,林妹妹果然擅长阴阳怪气儿。

探手一捋腰间悬着的各色物件儿,当下说道:“都是姊妹们一番心思,我也不好厚此薄彼。”随即又点算起来:“这是二姐姐送的角黍,三妹妹送的蝙蝠络子,四妹妹送的葫芦络子;林妹妹送的五毒香囊。”

黛玉问道:“却是奇了,怎地不见宝姐姐送的物件儿?”

陈斯远笑着打开五毒香囊,从内中取出一张黄符来,说道:“这不就是?薛妹妹送了一张黄符。”

黛玉眨眨眼,顿时掩口笑道:“宝姐姐倒是省事儿,去年逐个送了络子,今年就全都改做黄符了。”说着也打开自个儿的五毒香囊,自内中掏出个折叠好的黄符:“呶,这不就是。”

陈斯远笑了下,不待说些什么,黛玉又道:“只这几样?怕是少了些吧?”

这说的是尤二姐与尤三姐。

此前两女倒是都送了,不过尤家女子都短了管教,这姊妹二人女红一个赛一个的差劲,因是这女儿节赠物便成了耳鬓厮磨。倒是晴雯送了一方帕子,如今便在陈斯远汗巾子里掖着。

陈斯远明知故问道:“妹妹指的是什么?”

黛玉哼声道:“你心里头也知道,偏你又来问我。”

陈斯远笑道:“我来日能不能过秋闱还两说,妹妹叫我如何答话?”

黛玉心下一凛,这才恍然。是了,这科场从无包票,君不见那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子折戟沉沙的不知凡几,又有五十出头的老童生眨眼间就成了翰林。

便是黛玉之父林如海,早年得中秀才,三十岁方才中了举人,其后两场大比方才点了探花。

荣禧堂之约众人皆知,陈斯远不中举人,那婚约便做不得数,因是如今思来,黛玉与陈斯远竟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她又有何缘由去阴阳怪气?

黛玉蹙眉道:“也是,方才是我说错了话儿。”

说罢黛玉心下思量,自个儿先前早就知晓,为何这会子又偏要与陈斯远这般言语?是了,大抵是因着其才情卓著,又在国子监里连连得了榜首,心下这才隐隐认定其定会中了举人?

眼见二人之间有些僵持,雪雁抿嘴便要上前说道,谁知陈斯远瞧在眼中,只朝着其略略摇头,雪雁便停将下来,旋即又蹙起了眉头。

陈斯远心下想的分明,黛玉这会子才多大?过了生儿不过十一、二,或许因着早慧有些懵懂,可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

且似黛玉这等大家闺秀,情愫总要让渡于守礼,陈斯远这会子只照料好黛玉身子骨就好,至于撩拨……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再者说了,外有贾雨村,内有王夫人,只待他陈斯远名列桂榜,这婚事哪里还是黛玉说了算的?便是不成也成了。

来日陈斯远少不得四下兜搭,与其这会子哄骗,莫不如让黛玉逐渐适应。

二人沉寂半晌,雪雁瞧得心下急切,闹不明白这位远大爷是如何想的;紫鹃却心下暗乐,想着自家姑娘与这位远大爷闹生分了,说不得来日姑娘就能留在荣国府呢。

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子话儿,凤姐儿放心不下,率先与探春回返。入得内中,凤姐儿嗔笑着直说‘头晕’,探春便打趣道:“凤姐姐好歹也是江南女子,哪儿有不晕马车晕舟船的道理?”

凤姐儿就道:“也是稀奇,当初坐船北上京师时也不觉有什么,偏这会子瞧着水面就晕得紧。”

黛玉打趣了几句‘身娇肉贵’,旋即便见宝钗与宝玉也靠了岸。不待缆绳系好,宝玉便跳将下来,疯跑着进了帷幕中的凉棚,叽叽喳喳地与黛玉说起湖上景致。

宝钗安安稳稳行在后头,面上虽噙着笑意,可依着陈斯远对其了解,只怕宝姐姐这会子心下早就跳脚了!

果然,待宝钗进得内中,略略与陈斯远对视一眼,便微微蹙眉,旋即又朝着献宝也似的宝玉、聆听的黛玉瞥了一眼,内中之意不言自明,谁知陈斯远只笑着不言语。

其后嬉笑玩闹自是不提,待酉时过半,凤姐儿好说歹说方才将一众小的聚拢了,齐齐上了马车,又浩浩荡荡往内城荣国府回返。

夏日天长,一应人等回得荣国府时,尚且不及日暮。因着疯玩了一日,众人都略显疲惫,便各自散去。

陈斯远自是与宝钗一道儿,二人自马厩旁的角门进来,宝钗便忍不住道:“这宝兄弟便是玩着水也惦记着林妹妹呢,时不时便往岸上凉棚里观量一眼。”

陈斯远斜眼瞥了一眼,暗忖宝姐姐长能为了,这都会下蛆了。

当下便道:“到底是自小长起来的,可算是青梅竹马。”

宝钗行了两步,说道:“远大哥就不曾担心过?”

“担心?”陈斯远笑了,道:“我担心个什么劲儿?太过知根知底儿了反倒不大好……所谓青梅竹马不如天降啊。”

“天降?”宝钗不曾听闻过这个词儿,按着字面儿意思思忖了一番才大抵明悟。

是了,男女自小长起来,大抵多是兄妹之情,少有生出情愫的。

错非如此,宝玉也不会在宝钗进府之后时常去寻其耍顽了。

宝姐姐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听得自梦坡斋里传出叫嚷声:“老爷饶了环儿一遭吧,不过是无心之失,何至于动板子?”

跟着便听贾环嗷的一声怪叫,随即便有贾政颤声骂道:“你住口!是不是无心之失,这孽障自个儿清楚!”

赵姨娘哭喊道:“环儿也是老爷的儿子,不过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低人一等了?府中上上下下都围着宝玉,有谁管过环儿?平儿那小蹄子是凤丫头身边人,说不得那小厮也被凤姐儿收买了去——”

啪——

“啊——”赵姨娘一声惨叫,顿时泣不成声。

随即贾政呵斥道:“滚!慈母多败儿,再有下回我宁可没生出这等孽障来!”

陈斯远与宝钗对视一眼,二人心有默契,紧忙躲在一株石榴后头,身后莺儿、芸香、香菱、红玉、柳五儿等有样学样,一并贴在墙根躲避。

少一时便见赵姨娘抹着眼泪扯了脸面肿起的贾环从梦坡斋出来,一路悲悲切切往自个儿院儿行去。

待母子二人掩于墙角,陈斯远方才与宝钗一并出来,随即又不约而同朝着身后观量一眼。

不用吩咐,芸香便与莺儿溜溜儿的跑了。

宝姐姐顿时一怔,与陈斯远对视一眼,就听陈斯远挠着鼻翼道:“咳,这会子有些饿了,我打发芸香去厨房瞧瞧。”

宝姐姐顿时忍俊不禁,颔首道:“我也是一般心思,倒是巧了。”

稀里哗啦!

梦坡斋内传来摔杯之声,二人当下再不多言,快行几步转过梦坡斋,须臾便到了东北上小院儿。陈斯远与宝钗拱手作别,领着香菱、红玉与柳五儿回转,眼看到得梨香院前,却听得内中叽叽喳喳。

陈斯远扭头观量,便见七、八个女孩子或搬运箱笼,或晾晒衣物,一时间极为热闹。

红玉瞧了一眼便低声道:“大爷,说不得便是府中自江南采买来的女孩子。”

“嗯。”陈斯远应了一声,领着三女回了自家小院儿。

略略歇息,少一时梨香院便有咿咿呀呀吊嗓子声儿传来,惹得香菱蹙眉道:“这时常听曲也算雅事,奈何离得太近,少不得搅扰了大爷攻读。”

陈斯远暗忖,他如今与二房王夫人关系不差,说不得人家王夫人早有安排呢。

又过半晌,便见芸香颠颠儿回返,进得正房里便道:“大爷大爷,你说巧不巧,下晌平儿姐姐送了环老……三爷回来,正巧撞见了老太太。转头儿老太太便与老爷告了一状,大老爷在一旁说什么‘宠什么灭妻’,老爷顿时就恼了,方才提了环三爷好生痛打。错非赵姨娘来得早,说不得就打坏了!”

贾环这孩子被赵姨娘教坏了,也不知长大后能不能板正过来。所以‘娶妻不贤毁三代,选夫不好毁一生’啊。

见芸香没走,陈斯远便道:“还扫听到什么了?”

芸香巴巴儿道:“大爷今儿可瞧见琏二爷了?”

陈斯远恍惚一下,这才想起的确没瞧见贾琏,便道:“琏二哥今儿个怎么没来?”

芸香便笑道:“说是大老爷昨个儿得了信,今儿个一早便打发琏二爷往平安州去了。”

陈斯远瞠目结舌。若思忖的没错儿,贾赦与平安州节度定然有着不可见人的勾当,这等事儿本该隐秘而为,谁料如今连府中的小丫鬟都能知晓!

许是今上尚且有些顾忌,这才不曾动贾家。待来日顾忌尽去,贾家今日所为便是作死啊!

不待其回过神来,芸香又道:“还有呢,今儿个一早,菖哥儿便领着人回来了,还带回来十二个小戏子呢。嗯……说完了,大爷歇息着,我先去了。”

“回来!”陈斯远叫住芸香纳罕道:“你往哪儿去?”

芸香忽闪着眼睛道:“这会子梨香院正热闹着,我去瞧瞧。”

陈斯远哭笑不得,摆摆手便将其打发了。

略略歇息,想起邢夫人今日回了娘家,按说这会子也该回返了,陈斯远便交代一声儿,起身往东跨院寻去。

他一路进得黑油大门,方才到了三层仪门前,迎面便撞见往外行来的苗儿。

苗儿面上讶然,掩口笑道:“太太打发了我正要去寻哥儿呢,不想哥儿就来了。”

陈斯远道:“姨妈何时回来的?”

“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陈斯远趁着四下无人,俯身吃了口胭脂,迎着苗儿的媚眼道:“我先去见姨妈,得空再与姐姐计较。”

苗儿顿时心下欢喜,引了陈斯远进了正房。

内中邢夫人打横半躺在软榻上,今儿个折腾了个来回,面上带了些倦色。

陈斯远见礼、落座,说了些寻常话儿,待打发了丫鬟婆子下去,邢夫人就蹙起眉头来。

陈斯远上前为其揉捏小腿,说道:“可是身子不爽利?”

邢夫人摇头:“与我无干……是三姐儿。”

“嗯?她怎地了?”

邢夫人好一番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三姐儿嫁快两个月了,那方林处处都好,唯独这……床笫之间有些为难。”

“哈?”

邢夫人干脆起身与陈斯远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原是这方林什么都好,偏偏每回夜里折腾不过几息便草草了结,每回都弄得邢三姐方才起了兴致便败兴收场。

这些话邢三姐本不愿多说,偏邢夫人自小贼处得了甜头,因是由外看中此事。反复催问了好些光景,那邢三姐方才支支吾吾说将出来。

到底是亲妹子,因是邢夫人便不免有些挂心。

待说过了,邢夫人又道:“你给大老爷的那些丹丸可还有?回头儿也给我一些,我打发人给三姐儿送去。”

陈斯远苦笑着点头应下,心下也不知那丹丸能不能治了这等症状。

待说过此事,陈斯远转而说道:“处置乌家都好些时日了,怎么不见旁的动静?”

邢夫人蹙眉说道:“快别提此事,前几日二房才与我提过,我转头与大老爷提了一嘴,谁知他顿时变了脸子……哼,说不得就是得了那些管事儿的好处。”

嗯?这事儿贾赦绝对干得出来。所谓杀鸡儆猴,乌家兄弟就是那只鸡,连赖大都紧忙往贾赦处送孝敬,余下人等自然有样学样。

大老爷赚了个盆满钵满,自然就不愿杀鸡取卵。

罢了,且瞧着吧,便是贾赦不愿动手,只怕王夫人那边厢也等不及了。

二人计较一番,邢夫人又蹙眉道:“三姐儿如何倒是小事,我如今就惦记着德全。”

见陈斯远并不上心,邢夫人便抬脚踹了其一下。

陈斯远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嘶,杀人啊!踹坏了往后你可别想得好儿。”

邢夫人道:“不想就不想,免得你被那些狐媚子勾搭了去。”

陈斯远顿时擒了邢夫人的菱脚,抓挠一番惹得邢夫人蛆虫也似翻滚一番方才撒手。

邢夫人咯咯咯笑了一番也不着恼,只道:“好歹是我兄弟,你也上上心。”

“我如何上心?”

邢夫人起身凑过来为其揉捏,低声道:“你那三个把兄弟都安置进了内府……实在不行——”

“不行。”陈斯远断然摇头推拒,道:“你那兄弟实在不着调,我可卖不动这张脸。”

邢夫人顿时撒手蹙眉,道:“好啊,果然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样儿,能踏踏实实办差去?罢了,你也别闹,回头儿我寻个营生与他就是了。”

邢夫人这才转嗔为喜,反过来为陈斯远揉捏了肩膀,又吞吞吐吐了一番方才罢休。

待转过天来,一早便阴云密布,红玉、柳五儿都道这雨只怕要下上一两日。

陈斯远往国子监途中,果然就淅淅沥沥下将起来。车窗上的布帘换做了竹帘,陈斯远略略挑开,便有雨丝随风而入。

今儿个可是约好了下晌散学后与晴雯游逛,瞧这场雨,只怕真就一两日停歇不了,于是陈斯远便蹙起了眉头。

大格巷。

檐下垂雨丝,晴雯歪在炕上手中做着女红,时不时抬眼往外观量一眼。眼见外间雨势不见停歇,晴雯便蹙眉瘪嘴,心下有些不喜。

外间窸窸窣窣,随即便有湿了衣襟的曲嬷嬷行了进来,手中还托着一盘子几枚小巧甜瓜。

瞥见晴雯便笑着行过来,说道:“姑娘快尝尝,新下来的甜瓜,我方才尝了一颗,真真儿甜死个人。”

晴雯强笑了下,嗔道:“嬷嬷又乱叫,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当得起一声姑娘?”

曲嬷嬷便道:“怎么当不起?外头那个丫鬟有这般福分?我看啊,也就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这又是赁了一进小院儿,又是请了两个嬷嬷照料,寻常外室都没这般脸面,平日吃穿用度连寻常富户都多有不及,可见晴雯有多得宠。

晴雯漏齿一笑,心下自是得意,于是不说话了。她素来心骄气傲,自问论品貌便是哪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只可惜出身寒微,要不然可不就是个姑娘?

她又有一身本事,便是离了主家也能过得很好,是以在宝玉身边儿时便留了两寸长的指甲,又涂了蔻丹,虽不曾明说,行事做派却处处都是府中姑娘的模样,也因此得罪了好些人。

晴雯撂下活计,吃了一口甜瓜,果然清脆甘甜。赞了一嘴,晴雯就问:“嬷嬷,这雨还要下多久?”

曲嬷嬷观量一眼说道:“这却不好说了……我瞧着只怕要下到明日去呢。”

晴雯蹙眉叹息,顿觉手中的甜瓜不香甜了。

曲嬷嬷观量神色,说道:“姑娘是怕远大爷晌午不来了?”

晴雯摇了摇头,道:“大爷说了,今儿个散学要带我去游逛呢。谁知下了雨,只怕要去不成了。”

曲嬷嬷掩口笑道:“就算今儿个去不得,等后日雨晴了再去不也一样?”

晴雯闷声应下,心下依旧不喜。待到得午时过半,始终不见陈斯远到来,晴雯便愈发怏怏,那活计也不做了,干脆趴在炕上手托香腮呆愣愣瞧着外间出神儿。

不知何时困意袭来,晴雯便迷迷糊糊睡下。

梦中恍恍惚惚,好似又回到了数年前,爹爹将其交与人牙子,任凭晴雯如何哭喊着‘娘亲’,也不见狠心的爹爹回头观量。

倏忽场景一换,又换做那日病重情形,晴雯正满心绝望,忽而便见娘亲模糊的身形寻了过来。

晴雯心下大恸,正要哭喊出声,忽而便觉身子摇晃起来。

迷迷糊糊转醒,一双泪眼尚且有些模糊,晴雯眨了眨,面前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却是远大爷!

“魇着了?”

晴雯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大爷……什么时辰了?”

陈斯远笑道:“我都来了,自然是过了申时。”

原来方才都是梦啊,晴雯便赧然道:“方才做了梦。”顿了顿,又道:“大爷晌午怎地没来?我还挂念着呢。”

陈斯远便道:“有些事儿绊着了。”

“哦,”晴雯应了一声,瘪嘴道:“外头下着雨呢,今儿个怕是去不成了。”

陈斯远掏出帕子来,给晴雯擦了擦小脸儿,笑道:“那就等雨停了再去。”收了帕子,又自怀中掏出个小巧长条盒子来:“呶,送你的。”

“送我的?”

晴雯心下惊喜,接了盒子来小心打开,便见内中是一支金嵌宝蜻蜓簪子。

两颗细小红宝石算作蜻蜓的双目,又有金做的蜻蜓身子,那翅膀也不知是如何做的,金簪略略抖动,蜻蜓的四只翅膀竟上下振颤起来。

晴雯顿时欣喜,心下自是极为得意这簪子,偏嘴上却道:“我一个丫鬟……戴这个合适吗?”

陈斯远存心逗弄,忽而正色道:“是了……的确有些不合适,那我回头再寻个素净的来吧。”

说着探手自眼巴巴瞧着的晴雯手中夺了簪子,与其对视两眼,又嗤的一声笑了,随即将那簪子为晴雯插在头上。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又没外人管着你,我送了你,你戴着就是了。”

晴雯嬉笑一声,又嗔怪道:“大爷又逗弄人。”

当下喜滋滋落地,趿拉了绣花鞋,紧忙让道:“大爷坐着,我去拿些茶点来。今儿个曲嬷嬷买了些甜瓜,我吃着极可口,大爷也尝尝鲜。”

“好。”

陈斯远便双手后撑坐在了炕沿,须臾便觉屋子里有些发潮凉,于是说道:“潮气有些重,今儿个夜里你记得生炭火。等回头寻了匠人来重新刷一遍石灰。”

外间晴雯应了一嘴,随即端着茶盘进来,待将茶盘放在炕桌上,这才说道:“我一直在屋子里,倒不觉得有潮气。”

陈斯远说道:“你这会子年纪还小,受了潮气不大好。”

晴雯抿嘴笑着一偏腿也坐在炕沿上,探着涂了蔻丹指甲的素手,为陈斯远沏了茶水,又将甜瓜掰开来,将有脐的一半递给了陈斯远:“大爷快尝尝。”

陈斯远接过来尝了一口,顿时赞道:“果然清脆甘甜,也不知哪个庄子产的,回头儿买一车回来。”

晴雯道:“这甜瓜都是现吃现买,哪儿有一买就买一车的?甜瓜放着不吃,只怕两三日就不好吃了。”

“原来如此。”陈斯远也没辩驳,他买一车自然有道理。荣国府家大业大,各处送一送,一车甜瓜也不过勉强够分。

晴雯笑着吃了有瓜蒂的另一半,只觉心下畅快。

正要问出来,却见陈斯远吃罢甜瓜忽而打起了哈欠。

“大爷晌午没睡?”

“嗯,没睡。说来也怪,这午睡习惯了,忽然不睡了,这下晌就困倦得紧。”

晴雯便道:“既如此,大爷不若躺一会子?”

“也好。”

晴雯紧忙落地为陈斯远除了鞋子,又见陈斯远衣袍、裤脚满是泥点子,心下不禁纳罕不已。

左近因着有国子监、孔庙与王府,是以路面都铺了青石板,外间雨势再大也不至于沾染上这般多泥点子。晌午时大爷这是往哪儿去了?

因着二人方才熟识,晴雯却不好让其褪下裤子来。陈斯远挪动身形到了炕里,干脆扯了晴雯的枕头躺下,又打着哈欠含混道:“真个儿困了,我眯一会子。”

晴雯应了一声,又寻了锦被为其覆上,随即麻利地将炕桌拾掇了端去外间。

门扉敞开着,晴雯正思量着不若做一会儿女红,那曲嬷嬷便寻了过来。

晴雯紧忙摇了摇头,凑近说道:“大爷这会子眯着呢。”

曲嬷嬷会意点头,低声说道:“姑娘好福气,给姑娘道喜了。”

晴雯纳罕道:“嬷嬷这话说的,哪儿来的喜事?”

曲嬷嬷笑道:“方才庆愈说了,晌午大爷驱车往护国寺走了一遭,走了十来家铺子,这才给姑娘选了一支簪子……啧啧,可见大爷心里头记挂着姑娘呢,可不就是一桩大喜事?来日啊,姑娘定然能做姨娘!”

晴雯顿时恍然,无怪裤腿上那般多泥点子,敢情自家大爷是给自个儿选簪子去了。当下她又羞又喜,偏了头不知所措地把玩着发梢,胡乱说了两句便将曲嬷嬷打发了。

扭身又寻了一面巴掌大的小巧镜子,对镜观量,只觉那蜻蜓簪子分外可心。

待撂下镜子,晴雯蹑足进得里间,便见陈斯远已然沉睡过去。晴雯行到炕便瞧了几眼,不知为何,便掩口笑将起来。

待须臾,晴雯干脆褪去鞋子,赤着一双菱脚上了炕。她也懒得从炕柜里搬枕头,只侧身枕着胳膊观量着陈斯远。心下暗忖,自个儿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不知何故,陈斯远忽而睁开眼来,倒将晴雯吓了一跳,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陈斯远探手便将其搂进了怀里,口中兀自含混道:“别闹,我睡一会儿。”

“嗯。”晴雯紧张地缩在陈斯远怀中,片刻后放松下来。

挪动胸前的双臂,探出右手来搭在陈斯远的背脊上,顿觉无比安心。明明下晌时睡过了一个时辰,偏不知何时她又睡了过去。

此番再无噩梦,反倒有些旖旎。

又过不知多久,晴雯听得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便见陈斯远正揉捏着胳膊。

晴雯往窗外瞧了一眼,眼见黑漆漆一片,顿时爬起来道:“都这会子了?大爷这是要回了?”

陈斯远道:“睡得太沉了……这会子回去只怕也没饭,干脆在这儿用些吧。”

晴雯顿时心下欢喜,又想起方才旖梦,赶忙趿拉了绣花鞋去吩咐晚饭。

陈斯远活动了半晌,右臂酸麻褪去,总算活络了几分,便穿了鞋子落地。也不知为何,那晴雯总是躲着他,便是一道儿吃饭时也只顾着闷头吃,陈斯远说话,她也只是含混回应。

陈斯远心下纳罕,暗忖莫非睡着的时候轻薄了晴雯?

这日因着太迟,陈斯远不曾问晴雯,用过了晚饭便紧忙回返荣国府。

他才进自家,便有红玉撑伞来迎,口中说道:“大爷怎地才回?太太打发金钏儿来寻了两回呢。”

王夫人找自个儿?估摸着王夫人急着对付那些老家奴吧?

就听红玉又道:“后一回金钏儿来,见大爷还没回,就说也不用急切,明儿个大爷得空往太太院儿走一趟就是了。”

陈斯远点头应下,当下略略歇息,读了会子书,早早睡去自是不提。

待转过天来,这日陈斯远散学归来,用过些许茶点便紧忙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到得地方,便见金钏儿、玉钏儿姊妹两个在门前嬉闹,陈斯远上前问话:“太太可在?”

两个丫鬟见了礼,金钏儿就道:“远大爷来得巧,太太才从荣庆堂回来,这会子正诵经呢。大爷稍待,我去告知太太一声儿。”

金钏儿入内禀报,玉钏儿便引着陈斯远往内中缓行。

须臾光景,金钏儿回返引了陈斯远进了正房。陈斯远抬眼便见王夫人端坐高堂,面上愁眉不展。

“远哥儿来了?”

“太太恕罪,昨儿个有些庶务绊着,入夜了方才回返。”

王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急切事儿,远哥儿今儿个来也是一样。”

当下请了陈斯远落座,又让丫鬟奉上茶点。二人略略寒暄,王夫人便道:“前两日我寻大嫂子说过一回,过后她却说大伯并无此意,远哥儿可知是什么由头?”

这话让陈斯远怎么回?他紧忙瞧了金钏儿、玉钏儿一眼。

王夫人会意,摆摆手便将两个丫鬟打发下去。

内中没了旁人,陈斯远这才说道:“晚辈忖度着,只怕府中几个管事儿没少给大老爷送礼。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几个与大老爷低了头,大老爷自是不好再追究。”

王夫人蹙眉道:“原是这般。”

她来荣国府二十几年,身边儿八家陪房散落各处,大老爷收礼的事儿又怎能瞒了她去?除此之外,那贾赦未尝没有提防二房之意。

有些话不好明说,是以此番王夫人不过是明知故问,寻了陈斯远问计罢了。

于是王夫人就愁眉苦脸道:“若我说,这家中不整治实在不行了。这才五月,公中银钱就有些不支,只得挪了省亲别墅的银子周转,长此以往哪儿能长久?我倒是一心想要整治,只是单我自个儿热络,只怕难以为继……远哥儿可有主意,让大老爷那边厢上上心?”

陈斯远笑道:“这事儿倒是容易。”

破屋又逢连夜雨啊,存稿不多了,这几天忙着媳妇姥姥丧事,真是什么事儿都赶在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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