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设置
书架
听书
欢迎使用听书服务

发声

  1. 小美
  2. 小宇
  3. 逍遥
  4. 软萌
  5. 小娇
  6. 米朵
  7. 博文
  8. 小童
  9. 小萌
  10. 小贤
  11. 小鹿
  12. 灵儿
  13. 小乔
  14. 小雯
  15. 米朵
  16. 姗姗
  17. 小贝
  18. 清风
  19. 小新
  20. 小彦
  21. 星河
  22. 小清
  23. 南方

语速

  1. 适中
  2. 超快

音量

  1. 适中
播放
评论

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 分类:女生 | 字数:0

第二百章 不欺心

书名: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字数:0 更新时间:04-19 21:13

陈斯远眨眨眼,恍惚了须臾。带了谁一道儿走?鸾儿?他目光越过晴雯,瞥了眼捧着小肚子饱嗝不断的小丫头,禁不住略略蹙眉。

倒不是因着旁的,只因鸾儿年岁太小,又哪里离得了其母照料?转头儿一哭二闹的,实在不好哄劝。

晴雯知其所想,低声道:“大爷放心,有我带着,想来过上一些时日也就好了。”

陈斯远思量道:“你妈妈……有难处?”

“嗯。”晴雯蹙眉点了下头。

贫贱夫妻百事哀,素日里为着一分银钱都能计较上几日,更遑论晴雯之母又是带了个小丫头改嫁的,其如今的婆家又怎会没说道?

陈斯远正要开口,晴雯之母就苦着一张脸求了过来。

“陈大爷!”

她说着便要跪下,陈斯远顾不得旁的,紧忙探手将其拦住:“大娘有话好好儿说,可不好折了我阳寿。”

晴雯母顿时跪不下去,便屈身一福道:“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不然头一回见面,我也不会张这个嘴。”

她絮絮叨叨说将起来,却是自打过了门,那婆婆就极瞧不上鸾儿。盖因此时婚嫁,男子虽要纳彩,可转头娘家家却要加倍奉还陪嫁,而后彩礼、陪嫁一道儿抬到婆家,就算作女子的体己。

这体己除去新娘子,旁人可动不得半分。

于是多了鸾儿一个,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不说,来日还要送一份嫁妆,这等赔本的营生婆家哪里肯?

于是自打晴雯之母嫁了过来,那刁婆婆便一个鬼主意接一个鬼主意,起先说蟠香寺收小尼姑,不如将鸾儿送了去,待养到年纪大一些再接回来;其后又说有徽班收小戏子,不若将鸾儿送去学戏,来日说不得也能去那高门大户与人为妾呢;到得月子里,那婆婆又张罗着将鸾儿送出去给人做童养媳。

晴雯之母哪里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蟠香寺的名声早就臭了!那戏子可是下九流,好人家的女儿谁肯?还有那童养媳,晴雯之母又不是没见过,说是童养媳,不过是给人家做牛做马,她可舍不得!

晴雯之母面上绵软性子却是刚强的,不拘婆婆如何拿捏也不肯点头,于是那婆婆一气之下,趁着其出了月子便匆匆回了家。

原本还打算着,待出了月子便去做工,如此男人与她合起来一年也能赚将近三十两,如今她脱不得身,全靠男人撑船赚些银钱,又哪里够花用的?

那男人本是个好脾气的,却因着日用不足与晴雯之母吵嚷了几回,连带鸾儿也被其无缘无故的骂了几回‘赔钱货’。

陈斯远听罢唏嘘不已,所以人穷志短,为了一口吃食,什么夫妻、父女情分都要让在一旁。

鸾儿坐在小板凳上,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过来,待母亲说完,鸾儿便道:“妈妈也不要我了吗?”

晴雯之母顿时哭出声来,扭身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妈妈舍不得鸾儿,只是妈妈养不起鸾儿。”

鸾儿看着晴雯道:“大姐有钱,妈妈不如问大姐要钱,这样鸾儿就不用走了。”

晴雯之母呜咽着不住的摇头。

先前晴雯就说多留些银钱,可有道是救急不救穷,总不能一家子还要靠晴雯去养活。再者说了,这银钱留少了不济事,留多了……只怕就会惹来祸事!

晴雯之母能想清楚的事儿,陈斯远略略思量便想了个分明。当即暗叹一声,笑着说道:“我瞧鸾儿是个机灵的,大娘若舍得,只管让她跟着我就是了。”

晴雯母大喜,赶忙抹了眼泪,按着鸾儿过来:“鸾儿,快给陈大爷磕头!”

鸾儿被按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次陈斯远没拦着。

虽不曾定下文契,可磕了头就算定下了主仆之别。陈斯远便自袖笼里摸索出两枚银稞子来,笑着递给了鸾儿:“呶,鸾儿拿着。”

鸾儿懵懂着接过,因着年岁小,拿在手里也不知这银稞子是做什么的。她素日里只见过银钱与散碎银两,那银子大抵发乌,又哪里有银稞子这般发亮?

晴雯母正要按了鸾儿再磕头,外间便有男声传来:“屋里厢(媳妇),家中来客了?”

陈斯远扭头,便见个短打糙汉迈步进了院儿里。那汉子一眼瞥见陈斯远,又瞥见晴雯,顿时怔在当场。

晴雯母紧忙悄然怼了晴雯一下,赶忙迎出来道:“当家的回来了?”

汉子点头,低声道:“这是——”

晴雯母道:“这是顺天府来的陈大爷,说好买了鸾儿去做丫鬟。”

汉子眨眨眼,顿时大喜过望,谄笑道:“诶唷,原来是陈老爷,小的给陈老爷作揖了。”

说着果然躬身长揖,待起身便夸赞起来:“鸾儿虽年纪小,可生得好颜色,陈老爷领回去将养几年,一准儿出落得标致。这个——”汉子扭头与晴雯母嘀咕:“——可说了价钱?”

晴雯母摇了摇头,那汉子便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来:“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一旁的晴雯气得身子哆嗦,陈斯远也嗤的一声乐了。

直隶左近五岁的女童顶多三两银子,公中采买六岁左近的宫女才五两银子,江南虽富庶,可一个四岁的孩子也没有要价二十两的道理。

正待开口,谁知一旁的晴雯啐道:“啐!你这人不老实,拿我家大爷当了怨种不成?不过是四岁孩子,再是好姿容能值五两?罢罢罢,你既开口要二十两,想来是没诚心,大爷咱们往别处看看!”

说罢扯了陈斯远就要走。小姑娘鸾儿看得发懵,正要开口,却被其母剜了一眼,顿时捂了嘴不言语了。

那汉子赶忙拦下,道:“这个……有道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二十两是高了……那十五两……十两?十两如何?陈大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晴雯便沉着脸儿与那汉子计较,待须臾方才定下七两银子的价码来。

当下也不用陈斯远,晴雯自个儿掏了荷包便将银子给付了。

汉子得了银钱,又甩了包袱,自是欢喜不已,口中道谢不迭。

晴雯也不搭理汉子,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母亲,叹息着到得鸾儿身前,俯身道:“妹妹往后跟着我就是了。”

她扯了鸾儿的手,那鸾儿便懵懂着随着她往外走。

一径到得门前,鸾儿方才反应过来,扭头哭喊着:“妈妈,妈妈——”

晴雯母自是掩口流泪,却强笑着冲其摆手,呜咽道:“鸾儿乖,随了大姐去,往后能吃饱饭、穿新衣裳呢……”

见晴雯扯着鸾儿出了门,晴雯母犹豫了下,到底忍不住追出来观量,直待眼看着几人上了巷子口的马车,她才狠了心回转。

那汉子点算着银子,眼见其泣不成声,便凑过来笑道:“鸾儿是去过好日子了,你哭什么?你若舍不得女儿,咱们回头儿再生一个就是了。”

晴雯母垂着头不言语,只死死攥着衣角。

另一边厢,马车开动,往苏州回返。鸾儿还在哭闹着,晴雯哄劝半晌不见效用,不禁有些急躁。陈斯远思量了下,挑开帘栊叫道:“庆愈,将你的糖豆给我一些。”

庆愈紧忙自荷包里掏出几枚糖豆,嘟囔着‘我也不多了’,到底还是给了陈斯远。陈斯远转头塞了一枚进鸾儿的嘴,那鸾儿哭了两下,忽觉口中甘甜,顿时止了眼泪,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道:“甜!是糖!”

陈斯远便将一把糖豆都塞在鸾儿手里,道:“只要鸾儿不哭闹,糖豆都给你可好?”

“嗯……好!”鸾儿爽快应下,一把攥紧糖豆,果然不哭闹了。

晴雯揉着太阳穴舒了口气。

陈斯远观量其神色,笑着道:“你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带得了孩子?待回去不若先请甄大娘与两个婆子帮衬着带一阵。”

晴雯乜斜着白了陈斯远一眼,那意思:你也知我还小着呢?怎么夜里没见你记着?

陈斯远老脸一红,顿时面上讪讪。

于是咳嗽一声儿道:“可曾给你娘留了银子?”

晴雯摇摇头,道:“先前要留来着,只是娘不肯收。”

陈斯远寻思道:“不急,咱们总还要盘桓几日,临行前留了就是。”顿了顿,又道:“不好留太多,免得惹了贼人惦记。”

晴雯颔首道:“嗯,我自个儿盘算过了,就留二十两。”

陈斯远点头应下,见鸾儿吃得香甜,便探手揉了揉其小脑袋,又与晴雯道:“过会子扯一些布料,给鸾儿裁几身衣裳……尤其是棉衣。”

苏州都下雪了,鸾儿还只穿了叠着补丁的夹衣,实在不成样子。

待车行进得苏州城,业已过了未时,陈斯远一行寻了布庄,各色布料扯了些,有晴雯这个亲姐姐在,自是不用陈斯远为着鸾儿的衣裳费心。

于是马车回转蒹霞街,谁知众人才进门,那小丫鬟芸香便颠颠儿迎了上来。

“大爷大……额,这小丫头哪儿来的?”

小厮庆愈回道:“晴雯姑娘的妹妹,往后也跟在大爷身边儿。”

芸香眼珠乱转一番,见怯生生的鸾儿年岁太小,也就没放在心上,只道:“大爷,头晌来了人,说是林家的,留了帖子呢。”

陈斯远探出手来,芸香紧忙将拜帖送上。

陈斯远扫量一眼,落款留了名字——林鸿。

林鸿?林家人?这是抚台衙门走漏了风声?是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定是林家人得了信儿,这才上赶着寻上门来。

陈斯远蹙眉思量。这林家其余几房,形似薛家另几房,又岂是良善之辈?说不好听的,贾琏领了黛玉回荣国府,好歹还多活了几年;若留在林家,能不能熬过去年都不好说!

此时找上门来为哪般?不敢去寻贾雨村,便来寻自个儿这个软柿子?呵,有道是裁缝不带尺……存心不良啊!

既如此,相见争如不见。

又略略盘算,离京至今已月余光景,此时已是冬月初,还要往金陵、扬州走一遭,若赶在年前回转,说不得这几日就要动身。

拿定心思,陈斯远不动声色回了房,待后头香菱来迎,瞥见鸾儿自是纳罕不已。待几个姑娘家叽叽喳喳说了一通,香菱就笑道:“你自个儿还小呢,哪里带得了孩子?正巧我妈妈闲得慌,不若让我妈妈来带。”

这一路上晴雯已知小孩子难缠,这会子也不嘴硬,只闷声应下。香菱朝着鸾儿招招手,许是瞧着香菱面善,那鸾儿便笑呵呵凑过来让香菱牵了。

晴雯顿时磨牙道:“人家招手你就去,我看若不看紧了你,来日便能让拐子拐了去!”说罢眨眨眼,又后知后觉与香菱道:“姐姐,我不是说你。”

香菱又气又笑道:“你啊,往后张嘴须得过过脑子再说话儿。”

陈斯远呷了口茶水,思量着说道:“林家人送了帖子,说是后日到访。我盘算着先行避开,待过几日咱们就启程往金陵去。”顿了顿,又与晴雯道:“你这几日得空便让庆愈领着去看看你母亲。”

晴雯应下。

香菱就笑道:“可算要走了,大爷不知,这起初几日还好,妈妈每日嘘寒问暖,把我宝贝得不行。待过得几日就变了样子,一会子说我心思笨拙,一会子又催着生孩儿,诶唷唷,可快些走吧,我可受不得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心下自不会信,只当香菱是不想自个儿为难。

略略盘桓,眼看过得未时,想起隔壁的邢岫烟,陈斯远便按捺不住心思,起身独自往隔壁寻去。

谁知叩开门扉,内中只邢甄氏在家,那邢甄氏讨好笑着,道:“远哥儿来的不巧,岫烟才领了篆儿庙里去送经书……算算一个时辰准回,远哥儿不若等等?”

等下去岂不是要与邢甄氏浪费口舌?

陈斯远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明儿个再来寻表姐。”

邢甄氏合不拢嘴地笑道:“远哥儿明儿个早些来。”

这一日匆匆而过,只夜里晴雯搂着陈斯远嘀嘀咕咕说了好半晌话儿,有释然,更多的则是怜惜其母。

待转过天来,晴雯一早儿便催着庆愈雇请了马车,往城外去看母亲。

陈斯远别无他事,便在房中小憩。待到了辰时,方才施施然往隔壁去寻邢岫烟。

谁知这回邢岫烟倒是在,却来了个避而不见,只小丫鬟篆儿拦在门口,冲着陈斯远挤眉弄眼道:“陈大爷,我家姑娘今儿个身子不大爽利。”

陈斯远只看篆儿神色便知其中有变,随口应下干脆先行回了隔壁。待过得半晌,那篆儿果然寻了过来。

心虚也似的四下瞧瞧,扯了陈斯远到厢房廊檐下,这才卖好道:“陈大爷,前儿个太太说漏了嘴,我们姑娘得知大爷有了婚约,心下犯了思量,我瞧着一宿都不大安稳。”

“就因着此事?”

篆儿噎了下,又道:“太太好似又说了我们姑娘家世配不上大爷,说是……说是做个贵妾就极好了。”

诶?这邢甄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陈斯远略略思量,便知此事自个儿不该太过主动,须得邢岫烟自个儿转过弯儿来,不然来日便是一桩麻烦。

因是他便笑着谢过篆儿,又摸索出一块碎银子来塞过去:“拿去买零嘴吃。”

篆儿入手便觉一沉,约莫起码一两银子上下,她来邢家可是一文铜钱的月例都没有的,于是心下大喜过望!

暗忖这位陈大爷果然出手阔绰,自个儿居中奔走,待撮合了姐姐与陈大爷,姐姐自然得了好归宿,自个儿往后岂不是也能吃香喝辣了?

篆儿眨眨眼,紧忙屈身一福:“谢陈大爷赏!”随即又低声道:“往后我们姑娘有什么事儿,我一准儿偷偷告诉大爷。”

这篆儿瞧着怎么比芸香还财迷?陈斯远忍俊不禁,便道:“有什么事儿只管报与我知道,来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篆儿不迭应下,这才喜滋滋而去。

待其一走,那芸香便蹙眉而来,与陈斯远道:“大爷,那篆儿说了什么?”

“嗯?”

芸香撇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着那篆儿心里藏着奸呢,大爷可得小心,免得被她给唬了去!”

陈斯远哭笑不得,暗道:莫非这便是同行是冤家?

于是开口叱道:“她不过是说了表姐情形,哪里就碍着你了?”

说话间陈斯远探手将芸香发髻揉乱,于是小丫鬟抱头鼠窜而去。

待又过一日,陈斯远果然一早便往玄妙观而去,本是为了避开林家人,谁知此行却有收获。

陈斯远进得观中,便见十来个道人正缓行导引之术,又有几个道人习拳舞剑。陈斯远瞧着眼热不已,当下舍了功德钱,寻了个老道人求教导引之术。

那道人道号端景,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之态。

陈斯远纠缠半日,那那端景道人实在耐不住缠磨,苦笑道:“善信若只为修身养性、强健体魄,只消学了那桩功就好……鄙派桩功时常习练有易筋锻骨之效。”

陈斯远自是大喜过望,也不急着走了,每日来玄妙观与众道人习练桩功。待过得几日,陈斯远才从个小道士口中得知,这桩功乃是正一太极拳的入门功法,吹得神乎其神,也不知真假。

只是那端景道人看在陈斯远舍了大笔银钱的份儿上,到底不曾藏私。亲自指点了两日不说,还将真传尽数告知。那真传总结起来不过二十个字:行走似蹚泥、抬手锋棱起,身动如挟浪,腰脊板似牛。

待过得七日,端景道人眼见陈斯远桩功习练得有模有样,便与其道:“善信既已熟稔此功,完后可不用来鄙观了。”

陈斯远生怕被唬弄了,追问端景道人良久,端景道人哭笑不得道:“善信只求强健体魄、充盈气血,又不用学拳法,哪里要耗费数年之功?”

陈斯远这才信了,谢过道人,施施然回返蒹霞巷。

这一日林家人又来访不遇,前后两回,便是傻子也知陈斯远存心不见,因是那人很是说了些难听的话儿,芸香学了个全乎,尽数说给了陈斯远。

陈斯远心绪极佳,笑道:“犬吠罢了,不用理会。”

当下进得内中寻了晴雯、香菱两个,吩咐道:“如今都冬月中了,明日拾掇行囊,后日咱们便往金陵去。”

多留了七、八日,不拘是香菱还是晴雯,俱都全了母女情分。香菱且不提,晴雯每日必去城外,还偷偷塞给其母二十两银子。饶是如此,小姑娘依旧心下不舍。

陈斯远见其神色落寞,便扯了其低声道:“若你是在舍不得,不若劝你母亲和离,而后随咱们一道儿去京师。”

晴雯瘪嘴道:“我前些时日就说了,还被妈妈骂了一通。”

陈斯远便叹息着没了言语。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儿,晴雯之母又哪里撇得下、舍得了?

陈斯远思量一番,又道:“那明儿个你去问问,你妈妈与你继父可愿意随着咱们往京师去,回头儿我给他们寻一份活计就是了。”

晴雯哭丧着脸儿道:“我,我也说过了。妈妈前一日还颇为意动,谁知转天就只是摇头。”

不问自知,定是那汉子与婆家不愿。一则人离乡贱,贸贸然去了京师,谁知是好是赖?二则晴雯之母不好说明晴雯身份,且如今陈斯远只是个举人,江南本就是文采荟萃之地,漫说是举人,随便挑个村落都能瞧见进士牌楼。既是要投靠主家,何苦千里迢迢去京师投靠个举人?

说不得婆家也是存了旁的心思……好比此事是晴雯之母张罗的,谁知其会不会仗了陈斯远势,转过头来压婆家一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母女好似注定分隔一方,这等事儿陈斯远不知如何劝说,只能等晴雯自个儿想通。

略略休憩,陈斯远便往隔壁而来——后日启程,总要与邢忠一家说一嘴。谁知还不曾出门,便听得隔壁传来吵嚷声。

陈斯远心下纳罕,待出得门来,便见隔壁门前停了两伙人。一伙三人,一个账房领了俩青皮;一伙俩人,却是一老一少两个尼姑。

刻下便有青皮喇咕上前拍门:“邢忠,快开门,胆敢拖延片刻,老子拆了你家门!”

须臾,大门开了个缝,便见邢甄氏战战兢兢露出半张脸来,哆哆嗦嗦道:“你,你们要作甚?”

青皮撇嘴道:“自是讨债!”

掌柜模样的上前道:“邢甄氏,你男人六日前来得月楼吃的席面,总计挂账三两二钱,又写下借据,支了十两纹银。说好了昨日归还,偏生昨日不见其人影。不得已,鄙人只得亲自上门来讨还了。”

“啊?”

不待邢甄氏说些什么,一旁的老尼道:“阿弥陀佛,施主,还请将我那徒儿还来。”

陈斯远挪步上前,隐约瞥得邢岫烟便在门后,心下不禁一动,上前叱道:“尔等意欲何为?”

众人纷纷看过来,邢甄氏见了陈斯远,顿时好似见了救星一般,两步蹿出来扯了陈斯远道:“远哥儿可来了,这,这……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陈斯远安抚道:“舅母宽心,一切有我呢。”

那掌柜的见陈斯远衣着不凡,当下不敢怠慢,拱手笑道:“这位公子请了……”

陈斯远沉着脸儿道:“也甭废话,咱们一桩桩、一件件的来,邢忠乃是我堂舅,既欠了你家银钱,可留下借据?”

“有,有!”掌柜的紧忙自袖笼里抽出两张借据来。

陈斯远劈手夺过,瞧了眼上头蚯蚓爬也似的文字,蹙眉道:“尔等且稍待。”

说罢闪身进了门里,果然便见邢岫烟停在门后,头上插着木簪,身后还藏着个战战兢兢的篆儿。

陈斯远上前颔首,将借据递过去道:“表姐且看看,可是堂舅文字?”

邢岫烟意味复杂地应了声儿,低头观量了几眼,这才道:“是父亲写的。”

“好,我这就将人打发了去。”

陈斯远扭身出来,自袖笼里寻了两张十两银票,递过去道:“找钱,结账。”

掌柜的大喜,笑道:“公子爽快,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算利息了。”

当下打发青皮破开银票,找还了六两八钱银子。三人也不废话,拱拱手便快步而去,显是要往下一家去收账。

陈斯远又看向两个尼姑:“两位师太要寻篆儿?”

那老尼口诵佛号,道:“施主不知,篆儿养在寺中数年,老尼本要传其衣钵,谁知竟被人拐了去。”

内中篆儿嚷嚷道:“呸!我自个儿跑的,与姐姐何干!”

老尼蹙眉道:“再如何说,我蟠香寺也养育了篆儿一场,如今不明不白来了邢家,总要有个说法吧?”

陈斯远乐了,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为那阿堵之物,师太也别兜圈子,只管开了价码就是。”

老尼思量着与年轻尼姑对视一眼,后者比出两根手指来。老尼就道:“总要二十两养育银子。”

陈斯远嗤笑一声,摸索出十两银票,连同方才的六两多银子,一道儿丢将过去,道:“就这些!”

俩尼姑得了银钱也不废话,学着那收账的,也快步而去。

待人走了个干净,那邢甄氏方才回过味儿来,不禁感叹道:“亏得远哥儿在,不然……还不知如何呢!”顿了顿,又骂道:“你堂舅那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个儿花天酒地,何曾管过家里?呜呜呜……”

邢甄氏说着说着便啜泣起来。

门内邢岫烟听得动静,紧忙出来扶了邢甄氏,便又忍不住搭眼与陈斯远对视了下,旋即紧忙垂下螓首劝慰邢甄氏。

陈斯远盯着邢岫烟,口中说道:“舅母不必挂怀,如今漫天的云彩不是散了吗?”

“可那银钱——”

“不过些许黄白,哪里值得一说?”

邢甄氏闻言这才抹着泪道:“让远哥儿瞧了笑话,这……快,远哥儿进来坐。”

陈斯远瞥了眼邢岫烟,见其没言语,便笑道:“不了,舅舅不在,我也不好入内。”

邢甄氏蹙眉道:“这话儿怎么说的?你舅舅不在,舅母可是在的,远哥儿拿我当外人不成?”

陈斯远笑而不答,说道:“今日本就要登门,只因在苏州盘桓时日已久,自京师临行前又得诸位长辈托付,是以要往金陵一行,此后还要回扬州处置一些俗事。”

邢甄氏闻言顿时调门高了几分:“远哥儿这就要走?”

此时邢岫烟也抬起螓首来看向陈斯远,陈斯远便颔首道:“是,就定在后日启程。”

“这,这这——”

不待邢甄氏说些什么,陈斯远便笑着一拱手:“如此,我先回了,待明儿个舅舅回返再行登门。”

邢甄氏不迭应下,目送陈斯远洒然而去,须臾便进了隔壁。她这心下忐忑不已,扭头瞧了邢岫烟一眼,不禁蹙眉拍了其一下,怒其不争道:“你不理远哥儿,这下子好,他就要走了!”

邢岫烟抿着嘴依旧不放声,心下却杂乱不已。她长到十六岁,虽时常抛头露面,却只是偶有那等招蜂引蝶的登徒子来兜搭,又何曾与人正儿八经的相处过了?

她虽躲了陈斯远七、八日,可这些时日她自个儿心下却分外难熬。一边厢情知不该继续往来,一边厢又忍不住去想。

邢岫烟曾笑妙玉孤高,不过是看不透又自以为参的透;如今倒好,她自个儿倒是参的透,偏生又好似那坠入蛛网的飞蛾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于是便叹息道:“妈妈再容我思量一日可好?”

邢甄氏呵斥道:“也不知你思量个什么劲儿,远哥儿这般好的,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也不瞒你,那京师的贵女都抢着要嫁他,咱们家这等门户,若不是与其有亲,你便是过去做妾都难!”

待邢甄氏唠叨过了,邢岫烟便自行回了房。见篆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邢岫烟就道:“你也别来劝我,我如今只想自个儿思量个分明。”

篆儿闻言只好退在一旁。

邢岫烟上得楼上,歪在床榻上手托香腮暗自蹙眉,奈何思量来、思量去,心思反倒愈发的乱了。

篆儿在旁边也跟着唉声叹气。心下闹不明白,明明跟着陈大爷能过好日子,姐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此时就见邢岫烟叹息一声,起身寻了一枚簇新的铜钱来,握在手心嘟囔道:“面去字不去,面去字不去。”

铜钱抛起,落在掌中,展开来却是个字。

邢岫烟蹙眉,又道:“三局两胜。”

铜钱又抛起,落下依旧是个字。

篆儿扶额,一时间心若死灰,恨不得将那铜钱捏成齑粉!

偏此时邢岫烟丢了铜钱,起身往外就走。

“姐姐?”

邢岫烟停步,道:“走,去找他。”

“哈?”篆儿一脸费解,道:“可是那铜钱……”

邢岫烟释然笑道:“我既能抛第二回,还想着抛第三回,那便是放不下他。黄龙慧南禅师有言:我当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内不欺心。

如今既已知己心,自是要去寻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