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匆匆而过，转眼又已经是正月十六。
会试恩科也快要开始了。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天空还飘着雪花，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万历还是早早抱着小朱常洵来到御书房中。
内阁沈鲤那是随后便到，他脸上还没有什么喜气，貌似是在担忧什么。
万历很清楚，这家伙就是担心小老乡的身体。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关切道：“怎么样，心吾没什么大碍了吧？”
这个怎么说呢。
沈鲤躬身呈上奏折，随即微微叹息道：“万岁爷，心吾虽然没什么大碍了，身体却是大不如前了，现在他走路都还有点走不稳呢。”
这帮藩王宗室，太过无法无天了，堂堂礼部尚书都被打成这样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脸煞气道：“他这一下不能白挨，朕派去的礼部尚书都敢打，翻了天了他们。
朕已经下旨了，削掉楚藩，以儆效尤，过几天就动手。”
这事还处在保密阶段呢，也就吴道南、骆思恭和陆绎等人知道。
不过，现在保密不保密都无所谓了，密卫早就去楚藩了，锦衣卫那也快到了。
这个时候哪怕京城有人知道了，这冰天雪地的，八百里加急四天之内也传不到楚藩去。
沈鲤还真不知道这事。
他听闻这突然间就要把楚藩削了，还以为万历是要为吕坤报仇呢。
这恩宠，真的无以复加了，为了一个臣子削掉一个宗藩！
他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明显误会了。
不过，误会也好，这个时候就无需解释了，解释反倒是多余的。
万历想了想，干脆道：“这次会试恩科是该赶紧准备了，就让内阁大学士王之垣来主考，工部郎中毕懋康同考。
孟侯这会儿还在避暑山庄，你速速派人召他回京，让他先来朕这里一趟。”
哦，我就是来问这事的，说着说着竟然忘了！
还好，万岁爷记得，而且考官都安排好了。
沈鲤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
说罢，他便连忙拱手躬身告退。
小朱常洵见状，又忍不住问道：“父皇，京城官员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让毕懋康毕大人赶回来同考呢？”
这个用意你得明白。
万历细细解释道：“父皇以前跟你说过，这科举就是为了选取我们需要的人才来治国。
科举选材的方法有很多，通过考题来选取只是一个方面，我们还可以通过选主考官和同考官来让读书人明白，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我们现在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你也知道我们在大力宣扬忠勤之道，我们就需要忠君勤事的官员。
另外，大明要蓬勃发展那就需要注重格物致知的官员来推动。
父皇让王之垣来当会试主考官的意思那就是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明白，我们注重忠勤之道。
至于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我们注重格物致知那就得选去年进士榜上排名靠前的那几个了。
这会儿徐光启和王象晋都在奴儿干都司，根本就回不来，王徵也去金陵了，一时半会那也回不来，李之藻更是不知道在哪片海域飘呢，人都找不到。
京城附近能及时赶过来的也就毕懋康了，所以，父皇让毕懋康赶回来来同考。”
哦，原来是没得选了，就剩下一个毕懋康了。
小朱常洵闻言，不由缓缓点了点头。
沈鲤那边回内阁安排了一番，一骑快马便从皇城疾驰而出，冒着风雪直奔避暑山庄而去。
还好，这会儿京城道避暑山庄就有直通的大道，而且积雪也天天有人打扫，打马狂奔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毕懋康收到内阁行文之后这个莫名其妙啊。
他正研制转轮连发燧发枪呢，怎么突然间又让他去当会试同考官？
不过，内阁都行文让他赶紧回去了，万岁爷还要见他呢，他也只能撇下手头的活计，赶紧打马往京城赶。
他回京的速度倒是挺快，午时还未至，他便披着满身的风雪来到御书房中。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关切道：“孟侯，怎么样，冷不冷啊？”
这会儿在外面打马狂奔自然冷。
毕懋康搓着还有些僵硬的手道：“万岁爷，这天的确有点冷，不过还好，到了屋里暖气一烤就不冷了。”
这痴迷格物致知的一般都没多少心眼。
如果是其他官员，那十有八九会说不冷。
这没心眼的官员自然要比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官员要好。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样，铜转轮做出来没，好加工吗？”
这个怎么说呢？
毕懋康细细想了想，这才小心道：“万岁爷，用铜来做转轮的确好加工多了。
不过，转轮本就复杂，需要加工的地方太多了，如果要大批量生产，那得做很多加工机床出来才行。
微臣正在琢磨加工机床怎么做呢，要大批量生产可能还得几个月时间。”
嗯，不错，几个月时间已经够快的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琢磨道：“这转轮燧发枪在射速方面远超普通燧发枪，我们得考虑换装了。
你把加工机床做出来之后，普通燧发枪就别造了，专造转轮燧发枪吧。
不过，火枪方面我们也不能因此就停滞不前了，现在射速提高了，接下来就得考虑提高射程了。”
射程？
毕懋康颇有些专注道：“万岁爷，火枪和火炮决定射程的因素好像差不多，我们想要提高射程，要么增加火药的装填量，要么增加枪管长度。
不过这两样都有点难，火药装太多，弹壳会撑不住，枪管越长加工难度就越大，没法量产啊。”
你错了，提高射程还有其他办法。
朕以前之所以没跟国丈说，那是因为国丈比朕还半吊子，不一定能做出来。
现在就不一样了。
你是专业的，朕跟你说了，你应该能钻研出来。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抬手比划道：“现在我们做的火枪火炮都是滑膛的。
这滑膛的意思就是子弹和炮弹是贴着枪管和炮管内壁滑出去的，这样摩擦面就是一个圈。
摩擦你懂吧，摩擦其实是有很大阻力的，而且会发热，这也是我们的火枪和火炮射出十发左右的子弹或炮弹就得冷却一下的主要原因。”
摩擦阻力？
毕懋康学着万历的样子两个手掌相互摩擦了一阵，不由恍然道：“微臣明白了，这个摩擦的阻力的确很大。
万岁爷，您的意思，我们尽量减少接触面，这样摩擦的阻力就小了，是吗？”
你果然是专业的。
万历满脸欣慰的点头道：“对，没错，火枪和火炮都是一个道理，我们得在枪管和炮管里刻一圈密密麻麻的膛线，这样摩擦力就小了。”
呃，不对吧？
毕懋康闻言，小心提醒道：“万岁爷，枪管和炮管里如果刻了膛线那就会漏气啊，那样子弹和炮弹根本就射不了多远。”
这个也有办法解决。
万历又抬手比划道：“你可以把膛线刻成螺旋型的，这样里面的气就会变成螺旋侧漏，漏出去的速度就有可能赶不上子弹和炮弹射出去的速度。
而且，螺旋型的膛线还会使得子弹和炮弹旋转加速，射得更远。
至于这膛线的深度、角度和密度，那就要靠你去不停测试了。”
螺旋型膛线？
我懂了。
毕懋康闻言，不由双眼放光道：“万岁爷，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试试。”
你急什么？
万历微微摇头道：“你还是会试和殿试完了再去试吧。”
啊？
还要等殿试完！
毕懋康颇有些焦急道：“万岁爷，微臣斗胆，这不是耽误了很多的时间吗？”
这个你就不懂了。
万历微微摇头道：“孟侯，有句俗话你应该懂，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应该知道国丈以前研制东西的速度有多慢，他自从有了你们两个弟子之后，这东西的研制速度是不是快了两倍都不止？
这多收弟子就跟磨刀是一个道理，你收的弟子越多，研制的速度就越快，你明白吗？
当然，这弟子也不能乱招，你还得好好考察一番弟子的心性才能招，若是招了那种心性不好的，那我们的机密就全泄露了。
这也是朕让你等到殿试结束再回去试的原因，会试之后你看中的人还得好好去考察一番他们的心性才行。”
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
但磨这么长时间，磨得我心痒难耐啊。
还有，这心性又怎么考察？
毕懋康闻言，细细想了想，还是小心问道：“万岁爷，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的心性本就很难看出来，微臣怎么去考察呢？”
你就擅长格物致知，看人心性对你来说着实有点太难了。
万历琢磨道：“这个你可以旁敲侧击，比如，去了解考生的出身和父辈乃至祖辈的口碑。
民间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俗话吗，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什么虎父无犬子等等，这些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哦，查出身啊。
毕懋康缓缓点头道：“微臣明白。”
会试恩科就要开始了，各地的考生那是欢天喜地的赶往京城。
他们大多还是去年乡试恩科中举的，这连续两次恩科都让他们给赶上了，真是侥天之幸啊。
而且，这两次恩科取士数量还翻了倍的涨。
很多人原本中举都难如登天，现在竟然有机会金榜题名了！
他们自然欢天喜地。
这时候的楚藩却是哭声震天。
万历竟然突然下旨把楚藩给削了！
而且所有楚藩宗室全部抄家流放，流放到极南之地琼州府！
至于原因，邸报同时刊发，楚藩宗室那的确是太不像话了，坏事都被他们给做尽了，该削啊。
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平民百姓那都是拍手称快，楚藩那些被奴役的平民百姓更是喜极而泣。
其他宗藩却是吓得瑟瑟发抖，楚藩宗室干的腌臜事他们有几件没干过？
万历要是发起疯来把他们全削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