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着实凶猛。
他竟然连清流都敢咬。
这下有好戏看了。
清流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这帮家伙的本事就在嘴上。
历史上，崇祯就曾痛斥有名的清流黄道周：“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
清流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沈一贯能咬得过吗？
这一次万历准备来个不偏不倚。
他老是拉偏架也不好，这么拉下去那些文官就会明白，沈一贯就是他牵出来的狗。
到时候那些文官的矛头还是会指向他。
他如果放开狗绳，任由沈一贯和清流去咬就不一样了，那些文官的矛头就会指向沈一贯。
这样才能让那些文官和沈一贯咬得不可开交，从而没空来惦记他这个当皇帝的。
甚至，哪一边咬不过的时候那些文官还得来巴结他这个当皇帝的呢。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至于怎么让清流和沈一贯咬起来，这个简单。
余有才回内阁值房之后，他便命人将辛自修招了过来。
辛自修倒是没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因为这一次沈一贯或者说小皇帝明显针对的是申时行一党和张四维旧党，而且小皇帝就没有收拾过他们这些张居正旧党。
王锡爵和许国等那是急坏了，他们不用急。
他认为他们有“拥立”之功，他们可是帮小皇帝对付过如日中天的张四维一党，小皇帝应该不会收拾他们。
没想到，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却递上来一份奏折，满脸郑重道：“子吉，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辛自修接过奏折细细一看，瞬间就炸了。
陈与郊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因为他正在查这家伙呢。
这家伙就是沈一贯的走狗！
他是因为收到状子才开始查这家伙的，而这家伙跟沈一贯的关系也是他在查探过程中发现的。
这家伙竟然反过头来咬他！
岂有此理！
他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怒道：“万岁爷，是有人状告陈与郊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微臣才查他的，他竟然污蔑微臣一眚弃人！
他一个给事中哪里来的功劳，万历二年的进士，到现在还是个给事中，微臣就没查到他有过什么功绩，他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倒是真的。”
噢，还有这种事？
万历忍不住好奇道：“他怎么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的，你可查到了什么真凭实据？”
呃，这个。
辛自修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这个案子是地方上交上来的，陈与郊巴结朝中权贵，在海盐那是权势熏天，海盐知县不敢查，所以交到刑部来了。
因为这件案子发生在海盐，微臣得派人去海盐查，这来回的路程足有六七千里，海盐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呢。”
这朝中权贵应该指的就是沈一贯和赵志皋一伙。
很明显，辛自修已经知道是谁在指使陈与郊咬他了。
万历一本正经的添油加醋道：“子吉，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你不能就这么咬定人家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吧？”
我当然是有依据才这么说的。
辛自修又忍不住恼怒道：“万岁爷，地方上状告的就是他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修建隅园，隅园乃是江南名园，这个整个嘉兴府乃至浙直两省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啊。
隅园光是占地就有几百亩啊，修建的时候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耗费了多少钱财，人家状告他修建隅园的时候强征了几百上千劳役啊，修建的时候还出了人命。
而且，他为了修建隅园到处搜刮钱财，什么金银、什么名贵木材、什么奇石、什么奇花异草，他都不知道搜刮了多少啊。”
这家伙还修建了一个江南名园？
万历又忍不住好奇道：“这家伙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
辛自修颇有些愤慨道：“微臣还没有查到他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但是，另一个江南名园豫园耗资之巨也是朝堂皆知的。
豫园是四川右布政使潘允端为其父潘恩安享晚年所建，潘恩在嘉靖朝那也官至督察院左都御史，刑部尚书，两父子那都是很有些钱财的。
而且，潘恩和潘允端乃是松江府名流，跟那些建造园林的名家都有交情，人家帮他们建造园林就收点人工费而已，造价并不高。
还有很多人给他们送奇花异草和奇石什么的，成本也不是很高，就这豫园前前后后还修建了二十多年，耗费达数万两之巨。”
这意思陈与郊最少搜刮了数万两？
嗯，这种贪官污吏清流肯定会死咬着不放。
而沈一贯既然让陈与郊上疏弹劾辛自修，那应该是有点把握保住陈与郊的。
要不然，陈与郊不会这么傻。
这件事双方肯定都不会轻易松口。
那就露出你们的獠牙开咬吧。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缓缓点头道：“嗯，你继续查，看看这陈与郊到底贪了多少。”
辛自修立马拱手躬身告退。
这一下，他是真气炸了。
他堂堂刑部尚书竟然被个贪官污吏给反咬了一口，这还得了？
说实话，这事换一般人也会生气。
他可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查个七品给事中的贪腐问题，人家竟然反过头来呼哧就是一口！
这狗东西，真是好大的狗胆啊。
而且，这个陈与郊还阴险的很，故意引用《左传》和洪武大帝的话，污蔑他一眚弃人。
这意思，他比洪武大帝还牛啊，洪武大帝都能放过犯了点小错误的人，他就是逮着人家不放。
他还真想逮着这家伙严刑拷问一番。
所以，回到刑部之后，他立马上奏，请将陈与郊革职查办，打入刑部大牢。
这奏折送到内阁之后，余有丁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他只能来向万历请示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立马将奏折递上去，小心道：“万岁爷，微臣请教，这个怎么办？”
万历接过奏折一看，那又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很好，咬起来了。
这一次朕可不拉偏架。
你们自己咬去吧。
他想了想，随即微微笑道：“这个好办，你让赵志皋写票拟，朕让人按赵志皋的意思批复。”
赵志皋自然会维护陈与郊。
这家伙写的票拟就是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革职查办。
万历直接让李玄成批复，按内阁票拟办。
这一下，清流都炸锅了。
赵志皋跟陈与郊就是乡党啊，他们这是摆明了官官相护啊！
第二天，清流的御史和给事中便疯狂上奏，弹劾赵志皋徇私枉法、庇护乡党，弹劾陈与郊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余有才看到这一大堆奏折，那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也没办法，这能抱着这一大堆奏折来找万历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打开奏折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这些清流，果然一点就炸啊。
余有才见他看完了，这才小心的问道：“万岁爷，现在怎么办？”
这个你的确办不了。
你胆太小。
万历微微笑道：“这事朕来办吧，你不用管了。”
还好还好，不用我去办。
余有才闻言，连忙拱手躬身告退。
万历则是立马命人将沈一贯招了过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指着桌上那一堆奏折郑重道：“你好好看看吧。”
沈一贯闻言，连忙躬身上前，翻开奏折细看起来。
这帮清流，这就炸锅了？
他细细看完奏折之后，这才小心道：“万岁爷，微臣觉得赵大人没错啊，陈与郊好歹是朝堂官员。
而且，言官容易得罪人，被人诬陷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有人弹劾言官，那就革职查办，那朝堂之上恐怕早就没有言官了。
陈与郊弹劾的好像也没错啊，辛自修这就是一眚弃人，一举空国啊，就一份状子，又没真凭实据，这就要革职查办，打入刑部大牢，哪有这么逮着言官查的？
赵大人也就说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革职查办，这是秉公处理啊，他们怎么说赵大人徇私枉法呢？”
你家伙这张嘴着实厉害。
辛自修如果听到了，估计真要扑上来跟你咬了。
万历闻言，缓缓点头道：“嗯，没有真凭实据着实不能将一个言官革职查办。”
他也隐隐明白了，沈一贯能有把握保住陈与郊的关键就是这个真凭实据。
海盐那可是他们的地盘，刑部官员跑过去能保住命就算是不错了，真凭实据那肯定是查不出来的。
这一下清流怕是要彻底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