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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作者:弗兰克・赫伯特 | 分类:其他 | 字数:0

第七节 ・ 2

书名:沙丘 作者:弗兰克・赫伯特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11:08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说点别的,但最后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入口处,那儿卸箱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威风凛凛,骄矜倨傲。他在急急忙忙时,总是这样跟仆人说话。“杰西卡夫人在大厅里,马上到她那儿去。”

外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杰西卡转过身,看着那幅雷托父亲的画像。这是著名画家阿尔比的作品,当时老公爵正值中年。他穿着斗牛士的装束,一面洋红色的披风从左臂扬起,脸显得很年轻,不比现在的雷托老,两人都有着鹰一般的面容,也都有灰色的双眼。她两手垂在两侧,握紧拳头,瞪着画像。

“去死去死去死”她低声骂道。

“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

杰西卡迅速转身,看见一个圆圆胖胖的白发女子,她穿着一件奇形怪状的粗布衣服,颜色是奴隶服的那种褐色。这女人跟早上在飞机场沿路迎接他们的那些女人一样,皱巴巴,干瘪瘪。她在这个星球上看到的每一个土著,杰西卡想,都是这样干瘪而营养不良。然而雷托却说他们很强壮,很有活力。当然,还有他们的眼睛,碧蓝碧蓝,没有一点眼白,显得神秘莫测。杰西卡极力让自己别盯着它们看。

那女人僵着脖子点点头。“我叫夏道特梅帕丝,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可以称我夫人,”杰西卡说,“我不是贵族出身。我是雷托公爵的姬妾。”

又是那奇怪的点头动作,接着,女人悄悄抬眼看了眼杰西卡,带着一丝诡秘的疑惑表情。“那么,他还有一位妻子”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我是公爵唯一的伴侣,也是他继承人的母亲。”

就在她开口时,杰西卡的内心冲着这番话背后的那股子自尊哈哈大笑。圣奥古斯丁是怎么说的她暗自发问。“意识控制身体,它唯命是从。意识命令自身,却遭遇反抗。”是的我最近遭遇的反抗越来越多。其实我可以静静回避。

从屋外的路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不断重复“簌簌簌咔簌簌簌咔”,然后是“伊库特哎伊库特哎”,接着又是“簌簌簌咔”。

“什么声音”杰西卡问,“今天早上开车经过时,我听到好几声这种声音。”

“就是个卖水商,夫人。您没必要在意这些人。这里的蓄水箱装着五万升的水,而且水总是满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夫人,您知道吗,我在这儿都不用穿蒸馏服”她吃吃地笑了起来,“我甚至不会死”

杰西卡踌躇了半晌,她想问女人几个问题,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但当务之急是恢复城堡的秩序。不过,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水在这儿竟是财富的主要象征。

“夏道特,我的夫君给我讲过你的名字的意思,”杰西卡说,“我认出了这个词,它非常古老。”

“那么您懂古语”梅帕丝说,她等着杰西卡的回答,两眼放光,感觉很是奇怪。

“语言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基础课,”杰西卡说,“我懂所有的猎杀语,包括博塔尼吉布,即恰科博萨语。”

梅帕丝点点头。“和传说丝毫不差。”

杰西卡心想:为什么我要玩这骗人的花招虽说贝尼杰瑟里特的行事方式并不光明正大,而且还咄咄逼人。

“我懂黑暗之物,也懂伟大圣母的手段。”杰西卡说。她注意到,梅帕丝动作和表情中透露出的东西愈发明显。“米塞切斯普雷迦,”杰西卡用恰科博萨语说道,“安得拉尔崔佩拉特拉达希克,布斯卡克里,米塞切斯佩拉克里”

梅帕丝向后退了一步,似乎随时打算逃之夭夭。

“我知道很多事,”杰西卡说,“比如你生过孩子,失去了心爱的人,一度担惊受怕地躲藏,使用过暴力,而且没有放下屠刀的打算。我知道很多事。”

梅帕丝低声说道:“夫人,我无意冒犯。”

“你提到了传说,想要寻找答案,”杰西卡说,“你对可能找到的答案留了心眼。我知道你有备而来,身上藏着武器,随时准备付诸武力。”

“夫人,我”

“也许你能刺出我的生命之血,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杰西卡说,“而你这么做所带来的灾难,任你疯狂想象也想象不出。其后果甚至比死还惨,你明白,尤其是对一个民族来说。”

“夫人”梅帕丝哀求道,她似乎要跪倒在地,“您冤枉我了,这武器是一份礼物,要是您能证明自己是救世主,我会把它送给您。”

“要是我没能证明,那你就会拿它结束我的性命。”杰西卡说。她等待着,外表看上去相当放松训练有素的贝尼杰瑟里特姐妹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因此在战斗中让人胆寒。

现在我已清楚她会作出什么抉择,她想。

梅帕丝慢慢将手摸进领口,取出一柄裹在黑色刀鞘中的刀。黑色的刀柄上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拿鞘,一手握柄,拔出奶白色的刀锋,高高举起。那刀璨璨生辉,似乎自己发着亮光。它像一把双刃刀一样两面开刃,长约二十厘米。

“夫人认识这东西吗”梅帕丝问。

这只可能是一样东西,杰西卡很清楚,传说中的厄拉科斯晶牙匕,在别的星球上从未见过,只在荒诞的谣传中有所耳闻。

“这是把晶牙匕。”她说。

“别说得不像回事,”梅帕丝说,“您知道它的含义吗”

杰西卡想,这问题暗藏杀机,这就是这个弗雷曼女人做我佣人的原因她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如果令她不爽,便会促发暴行或是别的什么行为她想从我这儿听到答案:一把匕首的含义。在恰科博萨语中,她的名字是夏道特。匕首,恰科博萨语中就是“死亡造物主”的意思。她有点烦躁了,我得马上回答,犹豫不决跟回答错误一样危险。

杰西卡说:“它是造物主”

“哎呀呀”梅帕丝哀号起来,那声音显得又是悲痛又是欢欣。她浑身颤抖得厉害,以至于刀刃的光芒在屋子里乱舞起来。

杰西卡泰然自若地等着。她本想说这把匕首是“造物主,死亡造物主”,再说出那古老的词,可现在所有的感觉都在警告她,所有在警觉方面的深层次训练都让她明白,这女人身上最随意的肌肉抽动都蕴含着某种含义。

关键词是造物主。

造物主造物主。

但梅帕丝仍旧举着刀,似乎随时准备一刀刺出。

杰西卡说:“你以为,我,一个知道伟大教母秘密的人,会不知道造物主”

梅帕丝放下刀。“夫人,如果一个人与预言相伴太久,当真相揭露之时,就会震惊异常。”

杰西卡想着所谓的预言这些夏丽雅预言,是几百年前护使团的一位贝尼杰瑟里特在这儿播下的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但目的却达到了:为了贝尼杰瑟里特在未来某一天的某种需要,她将传说深深地植入了这些人的脑中。

现在,这一天到来了。

梅帕丝将刀插回刀鞘,说道:“夫人,这是把未定之刀。请放在身上,如果让它远离肉身一周时间,它马上会自行消解。它是您的啦,夏胡鲁之牙,它将伴您终身。”

杰西卡决定冒险一赌,她伸出右手。“梅帕丝,你把刀插回刀鞘,却未让它见血。”

梅帕丝倒吸一口冷气,她将刀放进杰西卡手里,随即扯开褐色的上衣,哀嚎道:“取走我的生命之水吧”

杰西卡将刀从刀鞘中拔出。它是多么亮啊她把刀尖对准梅帕丝,看到这女人流露出的恐惧远远超出对死的惧怕。刀尖有毒杰西卡想。她挑起刀尖,用刀刃在梅帕丝的左胸轻轻划了一下。那里马上渗出浓浓的鲜血,但血几乎立即止住了。超速凝结,杰西卡想,一种水分保持的变异

她将刀插回刀鞘。“扣上衣服吧,梅帕丝。”

梅帕丝按命行事,身体瑟瑟发抖。那双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看着杰西卡。“您是我们的人,”她喃喃道,“您就是救世主。”

入口处又传来一声卸货的声音,梅帕丝迅速抓起刀,将它藏进杰西卡的上衣。“看见这把刀的人,要么被净化,要么格杀勿论”她吼道,“夫人,您知道的”

我现在知道了,杰西卡想。

搬运机没进大厅就离开了。

梅帕丝镇定下来。“见过晶牙匕的邪恶之人,不能活着离开厄拉科斯。请牢记这一点,夫人。您已经拥有了一把晶牙匕。”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它必须顺其自然,别操之过急。”她朝周围成堆的箱子和货物看了一眼,“我们在这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杰西卡迟疑了片刻。“它必须顺其自然。”这是护使团各种咒语中的一句警句圣母驾临,将你解放。

可我不是圣母,杰西卡想。接着她心思一动:伟大的教母她们在这里安插了这样一个人这一定是个骇人听闻的地方

梅帕丝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道:“夫人,您想让我先做什么事”

直觉在向杰西卡发出提醒,最好跟着她一起使用随意的语气。“那边有一幅老公爵的画像,把它挂到餐厅的墙上。再把牛头挂到它对面的墙上。”

梅帕丝大步走到牛头边。“好大一颗牛头,这头牛肯定是个庞然大物。”她弯下腰,“夫人,我得先把它擦擦干净,是吗”

“不用擦。”

“可它的角上有灰。”

“那不是灰,梅帕丝,那是咱们老公爵的血。这头野兽要了他的命,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后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在牛角上喷了一层透明的固定剂。”

梅帕丝站起来。“哦,天哪”她说。

“只是血而已,”杰西卡说,“陈年旧血。现在,去找几个帮手帮你把它们挂起来,那牛头很沉。”

“你觉得那血迹使我不安啦”梅帕丝问,“我从沙漠来,对血可是司空见惯了。”

“我知道。”杰西卡说。

“甚至还有我自己的,”梅帕丝说,“比您刚才在我胸口划小口时流的血多得多。”

“你觉得我划得太浅”

“哦,不身体之水非常稀少,不能任其在空气中浪费。您做得恰到好处。”

杰西卡注意到那口气和姿态,领会到“身体之水”这个词蕴含的深层次意义。水在厄拉科斯无比重要,她再一次感到一股压抑感。

“夫人,您要我把这两样漂亮的小东西挂在餐厅的哪面墙上”梅帕丝问。

真是个现实的人,杰西卡想。她说:“你自己决定吧,梅帕丝。这实际上无关紧要。”

“悉听尊便,夫人。”梅帕丝弯下腰,开始拆解牛头的包装和绳子。“你杀了老公爵,是吧”她轻声哼哼道。

“要我帮你叫辆搬运机吗”杰西卡问。

“我能行,夫人。”

是的,她能行,杰西卡想。这个弗雷曼人天生如此,愿意自行行事。

杰西卡感觉到这把刀在衣服下发出阵阵凉意,她想起贝尼杰瑟里特长长链条般的谋划,在这里铸造了另外一个链环。因为那个谋划,她得以在这次致命的危机中化险为夷。“别操之过急。”梅帕丝是这么说的。然而,这地方急匆匆的莽撞节奏,让杰西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连护使团的完美准备,加上哈瓦特对这座岩石城堡的严密视察,都不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东西挂好后,就过来拆这些箱子,”杰西卡说,“钥匙在门口的搬运工身上,他知道东西该放哪儿。去他那儿拿钥匙和货单,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去南翼找我。”

“谨听夫人的吩咐。”梅帕丝说。

杰西卡转身离开,心中暗想:即便哈瓦特已经宣布这座宅邸非常安全,但这里还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感觉得到。

她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急切想见儿子的冲动。她急速走向穹形走廊,从那儿就可以进入通向餐厅和家庭翼楼的走道。快点,再快点最后她几乎跑了起来。

在杰西卡身后,梅帕丝正在清理牛头上的线绳,她望着杰西卡渐渐远去的身影。“没错,她就是救世主。”她喃喃道,“哦,真是个可怜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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