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基中军,绯紫伞盖之下。
赵基注视北面,上游淳于琼已经开始释放火筏。
这些火筏顺流而下,木筏在前,堆积柴草,其后才是芦苇筏。
北岸曹军骑士组成小队,贴近河岸投掷火把,企图提前引燃。
而南岸涌出营地的河北兵弓弩手依托堤坝,从容射击对岸曹军。
准备了太多的火筏,曹军就是焚烧掉一些,又能如何?
这些火筏都是分段投放,对整个渡河行动来说会持续干扰。
为了对抗这些火筏,曹仁搭建浮桥时,这些浮桥隔开间距,有意架设阻流障碍。
可惜的是曹仁军中没有足够的长木,否则早早准备,还能在汴水中钉下木桩,这些木桩能拦截绝大多数火筏。
若是有足够的铁链,也能铁索阻断水面火筏。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老船、木筏。
赵基抬手扯开颌下盔带,将笠盔放在战车座椅上,从卫士手中接过沉重战盔。
戴上这顶大约十五汉斤的铁盔,赵基扎好两指宽的盔带,抬头看幽蓝天穹,天气凉爽:“这样的好天气,正适合厮杀。”
徐晃、魏兴已到车前,也不搭话。
赵基看着徐晃:“曹操现在想接应曹仁渡河,已经迟了。我亲自督兵前去,这里就交给公明。具体怎么打,我不做干预。我若是求援,公明与子昂各分三百骑给我即可。赵子龙撤兵回来,由他自行决定如何参战。”
“末将遵命!”
徐晃、魏兴拱手应答,赵基笑了笑,抬手扯掉项顿束带,反卷立起来的护颈甲片降下,将他脖子、颌下、保护的严严实实,甚至还有三迭甲片搭在两肩,为脖子分摊了头盔的负重。
赵基乘马,引着本队一千二百骑鱼贯而行,调头向北。
徐晃则登上赵基的战车,这时候赵云开始撤军,将俘虏、俘虏轻伤员,连着己方伤兵一起运出来。
赵云见赵基亲自督兵北上参战,难免忧虑,就向徐晃提议:“敌西南东平兵营地三面为我所有,其众不安,已有溃败之状。还请调千余步甲,从北面夹击,可破此营!”
徐晃则说:“东平兵营受我三面夹击,那更不该强攻,宜放缓攻势,迫使曹军救援,如此可持续杀伤曹军。”
徐晃没少经历歼灭战,任何的歼灭战,都要持续给对手放血,直到对方虚弱、疲倦。
全歼,不是尽数斩杀对面,摧毁一切指挥结构,让这支军队彻底消散,就是全歼。
徐晃想了想,扭头看魏兴:“子昂,遣使河内张将军,请他分兵千人来此助战。东平兵营是河内兵在攻,侍中不在,我等不宜插手。”
这有损张扬的颜面,反正东平兵营已经到了即将损毁的地步。
赵云是想一举拔除,这样攻陷的西面四座营地就能构成一个‘卜’字,利于构建新的防御工事。同时攻拔曹军大营南北两面的外围营地,拔掉这些营,就能与吕布合围曹操中军。
合围之势将成,曹军吏士将被恐惧支配。
这些年曹军征战各处,很清楚己方造成多么大的杀孽。
所以也清楚,一旦战败被俘,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即便知道军败身死,但绝大多数并没有殊死抵抗的觉悟,若有机会,肯定会逃跑。
此刻赵云见徐晃竟然考虑的这么周到,不由高看徐晃一眼,拱手:“公明将军所虑极是,是末将急切了。”
“子龙不必自谦,侍中若在这里,自会同意子龙提议。”
徐晃用温和语气讲述:“只是我等不好专断,就该顾虑张将军颜面。”
魏兴见这两个人相互谦和的模样,就说:“我这就遣人去见张将军。”
徐晃点头,又对赵云说:“子龙将军先行休整,稍后再战。”
“是。”
赵云拱手,转身上马,引着乡党亲骑离去。
目送赵云离去,魏兴忍不住感慨:“子龙将军勇猛不亚侍中。”
徐晃也是点头,很是认同魏兴的观点。
作为一个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当初赵基就让他锋芒在背,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溅五步的预感。
赵云也给他类似的危险气息,不管是骑战还是步战,大概率不是赵云的对手。
见徐晃不语,魏兴就找来一名虎贲郎中,使对方去给张杨传达作战请求。
反正就是不干涉东平兵营的围攻,具体怎么打交给张杨自己决定,只是通知这个战机。
如果张杨反应快,赶在其他曹军增援之前发动三面强攻,那大概率一举攻破。
若是张杨行动慢,其他曹军已经进入东平兵营协防……那也不重要,三面围攻,箭矢乱飞,东平营内没有安全的角落,守兵会非常被动。
曹军大营北部,外围壁垒距离汴水堤坝大概两里距离。
这片区域的芦苇早已被砍伐一空,一条早年就有引水渠上接汴水,向南引入曹军大营。
为了保护这片自留地,曹军外围壁垒向北延伸,直通汴水。
但这种壁垒,也就起个安慰作用。
赵基抵达时,这些壁垒已被破坏。
他勒马等候后续骑士集结,观望战局。
那支调集过来的曹军精骑正列阵观战,而于禁督率泰山兵、济北兵已经开始与张辽、郝萌交战。
而北岸曹仁搭建五条浮桥,浮桥之间,曹仁麾下步兵以芦苇筏子强渡,已有千余人抵达南岸,结成一个粗糙圆阵,人员蠕动,正持续修补、完善圆阵。
随着赵基到来,引发曹军集体惊骇。
赵基等待后续骑士结阵之际,东面战场,魏越闻讯而动,引着七百余骑树立吕布战旗,也不整队,就那么一马当先,引着长蛇一样的骑军发动冲锋。
张辽、郝萌早已破坏西面壁垒,他们两人各引千人与于禁相攻。
魏越所领骑士从交战区域的间隙中穿插,直突文稷所领千骑。
文稷不敢坐以待毙,只能派遣麾下司马督率五百骑对冲;本人则率余下六百余骑面朝西面。
秋日惨白阳光洒在文稷脸上,他只能遣使督促曹仁渡河的步兵,希望他们离开河岸,上前结阵,一起抵抗西线的并州骑士。
这种时候,圆阵都不稳固的曹仁部属哪里还敢轻动?
北岸,曹仁见状,也只能打旗语,强驱渡河步兵上前结阵,延缓、迟滞西线并州骑士的冲击,给文稷争取反击的时间。
若是文稷被赵基一鼓冲破,那接下来于禁就完了。
若是于禁溃败,那么北岸曹军将被彻底隔绝在战场之外!
曹仁观望之际,他的监军武周提议:“督军,形势危急,需做最坏打算。还请配置弓弩于北岸,如此也可接应曹公渡河!”
汴水并不是很宽,两岸可以对射。
提前将弓弩手布置好,弓弩齐发掩护下,曹操还有机会渡河。
整个汴水南岸,就赵基、吕布的骑兵数量,大营溃败,曹操根本逃不走。
除非坚守到入夜,曹操还能借助夜色掩护。
否则那么多骑士追击、践踏,曹操大概率陷身乱军之中。
曹仁闻言深深望一眼武周:“既然到了这一步,就这样布置吧。”
汝颖战场南部的夏侯渊、曹洪还有三万多人,曹操活着抵达汴水北岸,那还能保持凝聚力,继续与吕布、赵基对抗。
否则的话,曹仁只能北投袁绍。
虽然不得已,但好过军队瓦解,单骑而走时被关津守尉抓住,献首朝廷。
他已经在赵基暗示下重创了臧洪兖州兵,只要他还活着,那曹纯就能存活,并有机会在赵基麾下出仕。
曹纯若是出仕,也能反向提升他在袁绍麾下的地位。
赵基见渡河的曹兵开始移动,扭头看身后旗帜渐渐规整,都组成了一个个百骑阵列,一共十三个阵团,组成鱼鳞阵。
他抓紧手中长槊,扭头看旗车上的高阳龙:“全军突击!”
“喏!”
高阳龙这次没有执旗,而是高举绯紫两色流苏的长麾,左右摆动三次,斜斜朝前一挥。
四台鼓车上八面战鼓擂响,铁骑队最先策马冲驰,后方一个个百骑战队渐次提速、冲锋。
千余骑冲锋,地面隐隐有震动的趋势。
移动中的千余曹仁步兵当即一哄而散,铁骑队不屑于追击、践踏这些溃散的步兵,直冲文稷而去。
文稷也是果断率领梁沛骑士冲锋,冲锋还有生还的机会。
若是原地等待,必然遭受毁灭打击!
冲锋速度越快,冲锋的骑士适应了高速移动,个人反应速度也会提升。
若静止不动,既要遭受冲锋撞击,持矛对戳时反应也会慢一些,起手也慢。
失去冲锋加持的骑兵,那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骑将文稷,也不敢硬挡铁骑。
更别说是其他曹军骑士,本能向左右两侧规避,人如此,马匹也是如此。
铁骑队从中将文稷所部贯穿!
文稷骑队分散,随后一队队并州突骑驱驰而过,纷纷持矛扎刺。
而文稷麾下没有多少游骑,也是突骑为主,使用的是中原常见的铁戟。
铁戟较短,长度不如并州突骑的骑矛,就那么三尺的长度差距,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赵基身边伙伴骑士、骑奴争先恐后,以至于赵基被层层裹着,根本没有扎刺敌军的出手机会。
只能挂起骑矛,持弓速射,专射曹军骁骑。
这些骁骑骑术精湛,乘马跑动时往往会脱队行动,以免伙伴干扰到他们。
这些骁骑,就仿佛静止画面中跳动的墨点,很是显眼。
七队突骑后,就是并州游骑。
仅仅一轮对冲后,文稷抵达西面后,就见聚集过来三百余骑,顿时惊骇。
聚集在文稷战旗附近的曹军骑士此刻也陷入惊慌之中,依旧在各级军吏督促下整队,企图再冲一阵。
而冲锋过后的并州骑士一分为二,突骑方向不改,狠狠撞到于禁阵列之中。
也有两队突骑与魏越所领的骑士交错而过,双方都是绯紫混编的军服。
魏越速度不减,依旧一马当先,引着骑群向整队的文稷冲锋!
可惜曹操离开高台,看不到这个场面。
他砸锅卖铁攒下的骑军,已濒临覆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