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设置
书架
听书
欢迎使用听书服务

发声

  1. 小美
  2. 小宇
  3. 逍遥
  4. 软萌
  5. 小娇
  6. 米朵
  7. 博文
  8. 小童
  9. 小萌
  10. 小贤
  11. 小鹿
  12. 灵儿
  13. 小乔
  14. 小雯
  15. 米朵
  16. 姗姗
  17. 小贝
  18. 清风
  19. 小新
  20. 小彦
  21. 星河
  22. 小清
  23. 南方

语速

  1. 适中
  2. 超快

音量

  1. 适中
播放
评论

黄巢挽天倾

作者:平生假寐 | 分类:女生 | 字数:0

第三十二章 三次打搅

书名:黄巢挽天倾 作者:平生假寐 字数:4.4千字 更新时间:04-19 21:15

岭南夏末,蝉鸣聒噪。

黄举天将黄花蒿铺在青石案上。

穿堂风挟着咸腥海气,吹得他官袍下摆猎猎作响。

身后,两名“药童”——年迈的李老仆与临时拉来的年轻仵作——正手持木杵,捣着石臼中的蒿叶。

看着汁液顺着石纹流淌,最终在罐里积成小汪,李老仆不禁暗叹:

‘这法子……真能成吗?’

昨日下午。

黄举天为重症患者诊断后,决定熬制新药,彻底治愈疟疾。

此言一出,消息如台风般传遍全县。

连那些在陈家赌坊闲逛的浪荡汉,也顾不得看博戏,急忙赶回隔壁老家临高县、琼山县,奔走相告:

“澄迈黄县丞自称能治疟疾!”

李老仆见黄举天信心满满,想起他学过西域医术,初以为西域或许真有治疗疟疾的惊世药方。

可当黄举天回到县衙,将药方递给他时,李老仆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李老仆不忍打击这年轻人的热情,迟疑道:

“这方子……岂非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所载?”

黄举天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笑道:

“倒是忘了,李叔曾随先生走南闯北。为照料先生,早已深谙杏林。”

深谙肯定谈不上,李老仆也就读过李景让家传的医书。

他记得,《肘后备急方》中,治疗疟疾的药方有三十多种;

使用常山来治疗的多达十四种,提到青蒿的仅上述一例。

在对疟疾的治疗中,青蒿疗法既不占主流,也没听说其疗效有胜过其他疗法高明之处。

黄举天听了李老仆的疑惑,却并不感到诧异。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药方本身,而在于制药的方式。”

说着,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渍”字位置。

“渍”的本意,是短时间浸泡。

时间的把控相对容易,温度却是个难题。

在古代,由于缺乏化学知识,医者们大多习惯用煎煮的方式,来处理草药。

然而,青蒿素在高温下极易分解失效。

若医者用了煎煮法,致使药效尽失,药方被误认为“时灵时不灵”,其可信度也就大打折扣。

此外,“青蒿”在古代泛称菊科蒿属的多种植物。

但真正含有青蒿素的,只有黄花蒿。

如果误用了其他“青蒿”,自然也就无法发挥药效。

再加上唐代的《千金方》等典籍,更推崇用常山来治疗疟疾;

因其催吐效果明显——实为毒性反应——被认为“排毒有效”。

相比之下,青蒿汁没有剧烈的反应,反被质疑“药力不足”。

如此,青蒿疗法的推广,自然变得极其困难。

幸运的是,有屠呦呦女士的卓越成就作为指引,黄举天知道怎样处理黄花蒿。

“关键在于低温。”

因地制宜,他选择了冰凉的井水。

“将新鲜的黄花蒿叶捣碎,用冷水浸泡半日;再用纱布绞汁,患者直接服用汁液。”

李老仆尚不知晓,仅凭这句话,黄举天便将岭南治瘴大计,推向了新的高度。

此前,黄举天已派遣十余名广州府的官差,前往周边收购各类药材。

其中便包括黄花蒿。

自春秀家归来后,他再次动员全县衙役,让他们带着样品到城外采摘更多黄花蒿。

因此,昨夜李老仆采用黄举天的方法,半信半疑地绞取完黄花蒿汁液,立刻便要送往县衙前临时搭建的草棚——

黄举天管它叫“露天隔离病房”。

令人意外的是。

尽管已是亥时初,仍有不下五十余名百姓,在距离草棚半条街外搭起凉席,围观夜话。

见有人出来,病患家属们立刻从火堆里捡起根根柴火,凑近前来,脸上满是忐忑不安。

黄举天未与李老仆一道,称制药还有下一步工作要做。

李老仆觉得,年轻人不出面是对的;

他这副老骨头,更适合应付治疗失败的场面。

于是按照黄举天的吩咐,给十三位昏迷不醒的疟疾重症病人,喂下了低温绞取的黄花蒿汁。

随后,李老仆提着灯笼坐在县衙的石阶上,心中默默盘算着:

等到天亮后,面对百姓的怒火,他该怎样把药汤无效的后果,全揽在自己身上,才不至于牵连自家明公最喜爱的弟子。

谁知,子时刚过。

外围一个昏昏欲睡的百姓,忽听前方传来窸窣动静。

他起初以为是蛇,跺了跺脚,懒得理会。

紧接着,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声音微弱,像是在喊“大兄”。

那百姓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欣喜若狂地冲进了露天隔离病房:

“小弟!”

坐在石阶上打盹的李老仆也被惊醒,疲惫地扫了几眼:

哦,原来是有病人苏醒了啊,没什么大事,继续睡吧……

“什么?真醒了?”

“杨家那个小郎不是连草席都买好了吗?这还能治好?”

“神医!黄县丞真是神医啊!”

李老仆吓得一激灵,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正发生什么。

越来越多的病人恢复意识。

李老仆转身,先是想往内院跑,却又猛地停住脚步,转而去本地大夫家中,将人带到县衙门口,仔细为病人诊断。

他站在大夫身旁,也亲自上手把脉。

片刻后,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只因这些醒来的病人,虽未完全康复,但那令人绝望的寒战、高热症状,均已大幅减轻!

李老仆气喘吁吁地冲回内院,见黄举天正站在井边,石桌上点着两盏油灯,连忙喊道:

“县丞!治好了……真的治好了!”

黄举天蹲在地上,正将黄花蒿浸泡在石灰水中,抬头问道:

“醒了几个?”

“七个。”

李老仆将已醒和未醒的患者名字,都报了一遍。

“文崽他娘如何?”

“未醒,症状略微减轻,暂无性命之忧。”

“那就够了。”

黄举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笑道:

“再过五日,等新药研制成功,所有人都会醒来。”

李老仆脸上的欣慰瞬间凝固:

“这……县丞,药不是已经熬制出来了吗?”

黄举天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今夜患者服用的生药汁,只含有少量青蒿素。

青蒿素含量不足,药效自然大打折扣,治疗进程也会变得缓慢。

春秀和其他病人未能苏醒,恐怕正是这个原因。

李老仆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同意了。

他走到黄举天跟前,语重心长道:

“我知县丞胸怀大志……可多做多错,既然生药汁已有功效,何必再自讨苦吃?”

黄举天微微一笑,态度坚定:

“倘若竭尽全力,可救万人;今因惧苦畏错,仅救得五千,试问吾心何以自处?”

他明白李老仆是出于关切,担心他的付出难获相称回报;

因此并未说重话,只拱手道:

“若先生在此,又将何为?”

言罢,他便转身继续料理黄花蒿。

李老仆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未动,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他长叹一声,转身走出了内院。

黄举天以为,李老仆是去外面照顾病人;

却没想到片刻之后,李老仆硬拽着个年轻人回来了。

“何明远,仵作学徒,我把他拉来一道助县丞?”

黄举天记得这个年轻人。

虽然脑子有些木讷,但做事勤恳踏实,于是点点头,向他们二人详细讲解提取青蒿素的过程。

对黄举天而言,这绝非找个帮手那么简单。

毕竟,轻度疟疾患者,只需服用简单处理的生药汁便可痊愈;

唯有重度患者,才会急需浓度更高的青蒿提取物救命。

而岭南百姓何止百万?

即便每年重症患者不超过千人,黄举天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时间,全部投入到重复的药物制取中。

因此,他必须首先教会当地人如何制取青蒿素,后续才能建立专门的治瘴医坊,实现青蒿素批量生产。

“一择时。”

“二阴干。”

“三碎末。”

“四酒浸。”

“五滤清……”

黄举天将制取流程分解为九个步骤,详细讲解给李老仆与何明远听。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他连忙宣布解散,硬逼着所有人回房休息两个时辰,中午继续开工。

由于是初次试作,整个制取过程需要三到五日,而黄举天又是此地唯一懂行的专家;

故后续几天,他一步未离县衙,只将日常庶务托付给郑翊处理。

期间,郑翊过来打搅了三次。

第一次,他向黄举天报告了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不仅陈延风、陈延雷告病回家,澄迈衙役中竟有多达三十七人告假!

郑翊解释,衙役队伍中虽只有九人是陈家子弟,但还有二十八人与陈家沾亲带故,靠陈家吃饭。

而留下的那些,则与郑家站在一边。

郑翊担心陈延风会带人上门,报复黄举天当日的一脚,建议黄举天搬去小佛塔暂避。

陈延风有此心,黄举天毫不怀疑。

同时,他笃定陈延雷与陈家大翁,不敢轻举妄动。

直接带人冲击县衙,是造反行为。

平日里“官弱民强”,上面的官僚系统,或许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唯独造反必须镇压。

况且,依时间推断,陈家应该还未彻底探清,黄举天在长安的底细。

只要不离开县衙,黄举天短期内不会受到人身威胁。

当下,陈家集体罢工的最大影响是——

少了很多人手去收集黄花蒿。

好在又隔一日,郑翊大惊失色地跑来禀告黄举天,城外来了许多临高、琼山县的百姓,纷纷求取神药治疗瘴疾。

黄举天听罢,冷静地交代郑翊,直接带这些百姓去现找黄花蒿,然后以凉水绞取汁液服用即可。

当然,多摘的黄花蒿当场收缴,带回县衙制药。

第三次打搅,则是因为琼州刺史。

在车马缓慢的年代,五天时间,足以让一则重磅消息传遍海南岛。

甚至飞越海峡,直达广州。

那位原本在勾栏中乐不思蜀的四品大员,嗅到了政绩的气味,竟不顾对风灾的恐惧,连夜乘船登岛——

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由于夜色深沉,这位刺史在下船时不慎落水,染上了轻微风寒。

虽不是什么大病,但清凉的海水,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他不再急于直奔澄迈,而是选择入住琼州刺史府,并以上官的名义,召澄迈县令李景让和县丞黄举天前来州府,答询治瘴事宜。

事关政绩,这位王刺史虽想明确上下级权位,却也不愿显得过于咄咄逼人。

因此,他派了私人幕僚前往澄迈传话,态度颇为和蔼。

这一举动,让此前揣测黄举天背景的郑家人,愈发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仿佛明天就能得到回报。

郑翊从未去过长安,但他已经看到了,黄举天带他前往长安的未来。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第三次打搅制药组,却只见地上横着两具“尸体”。

郑翊绕开李老仆,踢了仵作学徒何明远一脚,急切问道:

“黄县丞呢?”

何明远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即便被踢到的部位隐隐作痛,也只是翻了个身,嘟囔道:

“县丞送药去了……”

“送药?不是吧,你们真把药做出来了?”

“嗯……”

郑翊没有再问下去。

他知道这五天,黄举天缩在县衙内院做什么,当即往城外奔去——

由于围观的本县和外县百姓太多,在征得黄举天同意后,露天隔离病房已于昨日,搬到了城外一处因台风而全毁的村落。

等郑翊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愣住了。

大病初愈的春秀正揽着文崽,手把手教五岁的儿子,在泥地上写字。

周围还有不下百人,手拿树枝,轮流凑上前看,然后依葫芦画瓢地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郑翊不仅认出,这些人大多是疟疾患者的家属;

还注意到,他们脚下除了那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还有三个浅浅却清晰的圆坑——

两个是膝盖留下的,另一个是额头留下的。

“郑衙役,多亏你帮忙!”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前,眼中含泪:

“若不是你带人送来药汁,我家老头子怕是撑不过这几日……”

“是啊,郑衙役,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一个中年汉子声音哽咽:

“阿娘和两个孩子都好了,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郑兄,你与黄县丞都是咱澄迈的福星!”

几个年轻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感激:

“要不是你跑前跑后,黄县丞的药哪能这么快送到我们手里!”

郑翊被众人的热情和感激包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只能连连摆手:

“别这样,别这样……”

郑翊没有在城外找到黄举天。

也不再急着找。

他学着春秀的样子,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在地上,认真地教圈外的百姓写字。

“黄。”

他一笔一画地写在土上。

“举。”

他又写下一个字,抬头看向众人,眼中带着鼓励。

“天。”

最后一个字落下,郑翊环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

“对——都写仔细些。谁字写得丑,到时候别怪我不自掏腰包,帮忙刻黄县丞的生祠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