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设置
书架
听书
欢迎使用听书服务

发声

  1. 小美
  2. 小宇
  3. 逍遥
  4. 软萌
  5. 小娇
  6. 米朵
  7. 博文
  8. 小童
  9. 小萌
  10. 小贤
  11. 小鹿
  12. 灵儿
  13. 小乔
  14. 小雯
  15. 米朵
  16. 姗姗
  17. 小贝
  18. 清风
  19. 小新
  20. 小彦
  21. 星河
  22. 小清
  23. 南方

语速

  1. 适中
  2. 超快

音量

  1. 适中
播放
评论

乱世为王

作者:顾雪柔 | 分类:同人 | 字数:0

31 第三十一章

书名:乱世为王 作者:顾雪柔 字数:0 更新时间:01-06 19:46

天空繁星漫天,风就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身上,冬季的星空灿烂得令人感觉十分的不真实,而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嗥,听得人毛骨悚然。

游淼既冷又饿,体力透支带来的难受令他昏昏沉沉,发起了低烧。在寒冷里他的梦境支离破碎,一时是李治烽,一时又是京城的金戈铁马。他不知道鞑靼人要带他们去何处,醒了便被狗一般地拖着向前走,晚上则停下来,一群人尿在裤裆里,坐在结冰的雪地上,彼此蜷缩着取暖。

“他们要带咱们去哪里?”一个年轻人问道。

“大安。”一名被捆着双手,披头散发的中年官员回答了他,“我走过这条路,过了蓝关就是大安了,还得走上半个月。”

游淼认得那人,知道他姓林,是一个为官清廉的吏部侍郎,问道:“到了大安以后会怎么样?”

林侍郎叹了口气,另一名年轻人小声道:“鞑子杀了咱们也没用,我猜他们会把咱们关起来,再写信让家人出钱来赎。”

“可我家的人都死了。”秦少男道,“他们要不到赎金。”

游淼安慰道:“不一定,说不定还活着的。”

秦少男说:“我亲眼见到我爹死了。”

余人都静了。

林侍郎说:“大家别想不开,鞑子占了京城也没有用,他们都以游牧为生,要的只是钱,也不会杀咱们,余下的日子里,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陛下要是不在了……”又一人问道,“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看着赵超,赵超一路上总是一语不发,沉默得近乎阴险,此刻开了口,反问道:“江南还有人呢,你当江南六州,交趾黎阳这些地方的军队是死的?鞑子再厉害,也不敢贸然渡过长江。”

赵超一开口,数人方放心了些。

林侍郎问:“三殿下,天家有人逃出京城了么?”

赵超嗯了声,接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读书人们都觉得,只要赵家的人还活着,天启便不会亡。游淼又安慰道:“我老师孙舆就在流州,他会亲自带兵的。”

年轻人又纷纷点头,这种时候,孙舆确实要出战了,而游淼想到自己上京应考,最后沦落到这番地步,还要孙舆来救,真是面目无光,不禁摇头苦笑。

渐渐地,声音都低了下去,游淼头痛欲裂,把头埋在自己的膝上。忽然一点冰雪飞来,落在他的耳畔,游淼抬头,看见赵超在隔了两个人的地方朝他招手,游淼便竭力挪过去点,与他凑在一起,被捆在他俩中间的两个人已快不行了,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撑住。”赵超摸了摸游淼的额头,小声说。

游淼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在想什么?”赵超极低声道。

游淼笑道:“在想家里有谁会拿钱来赎我。”

游淼说的倒是实话,他听了林侍郎一番话后,便想到远在江南的乔珏、李治烽和父亲游德川。游德川会不会拿钱出来赎他,游淼反而说不准了。但乔珏一定会,如果得知他下落了,估计也是李治烽带着钱来赎,一来他是犬戎人,好交涉;二来他到了京师,见城破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救。

孰料赵超却说了一句话,令游淼猛地惊醒过来。

“求谁?这种时候,你想求谁救你?”赵超低声道,“求谁都不顶用,能倚靠的人都死了,连国家都亡了,鞑靼人如果冲过了长江,你还指望谁能救你?游子谦!想办法,救我们自己!”

游淼的呼吸一窒,赵超道:“你看天上的星星,看。”

游淼抬头,在那一刻,遥远的雪原中,寒风终于温柔地停下了它对战俘们的摧残,夜空中布满繁星,在天的尽头闪烁发亮。

“我们正在朝北走。”赵超说,“可能目的地是大安城,大安早在五胡进中原前就已经沦陷在鞑靼人手里了。”

“对。”游淼说,“我还记得秋天的军情提到过那里。”

大安是胡人进行贸易的地方,鞑靼不属于五胡,却与他们结为同盟。游淼说:“我们能逃脱么?”

“不能在这里逃……”赵超说,“这里一逃,我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人再快也跑不过马,被追上了就是死,何况带着这么多人,更跑不快。”

“对。”游淼明白了,赵超唤醒了他心里的斗志,他用手指在雪地里画出附近的地形图,说,“也不能等进了大安城里,否则就没有机会了,最好是在蓝关前采取行动。”

“嗯。”赵超说,“蓝关前有不少小村落,我猜他们会选一个歇脚,到了那里就动手,趁着鞑子们睡觉的时候抢马,你发现他们的马了没有?”

游淼嗯了声,说:“都是咱们这边的战马。”

赵超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缴获的,也都是新马,到时候抢到了就跑,他们唤不回来的……到时候沿着山脚跑,就能找到官道了。”

游淼的心脏狂跳,点头道:“行,对,沿着官道跑,能下江南去。”

赵超又附耳道:“希望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勤王军,大家都没有力气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能逃多少就逃多少……”

游淼蹙眉道:“其他人要怎么配合?”

“不需要配合。”赵超说,“别告诉他们,否则容易被鞑子们看出来不说,事先计划好了,到时候就一定会有人紧张跑不动,反而容易坏事。”

游淼转念一想便能理解赵超的意思,现在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放人跑,所有人一惊,反而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赵超和游淼详细计划了一通,便各自分开,装作若无其事,游淼眼角余光瞥见赵超又在与张文瀚商量,张文瀚缓缓点头,便知这个计划他也参与了,双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翌日天刚蒙蒙亮,这群人又被押着上路了。

一连五天,只有少得可怜的面饼,一路上还死了好几个人,鞑子们便把死去的人的尸体扔在雪地里,第一头狼发现了他们,于是将近一群狼追着他们,在雪地里走。却慑于鞑靼人的弓箭不敢太靠近,只不远不近地跟着,若有尸体抛出去,便一拥而上,撕咬死人。

“郑大人!”后面有人喊道,“前面的行行好!走慢点!郑大人他撑不住了!”

游淼认得队伍最后的一个中年人,是御史台的,官员平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凌虐?终于在蓝关下浑身冻得青紫,不断哆嗦,再也走不动了。前方的鞑靼人大声呼喝几句,过来抽了他一顿,郑御史只是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我背他!”一个年轻人道,“别扔下他!”

鞑靼人粗鲁地骂了几句,把那年轻人抽了一顿,又把郑翰林的尸体扔在雪里,带着俘虏们走了,雪狼待人走远后便一拥而上,那姓郑的御史倏而又醒过来了,却被狼群围啮,发出惨叫,不片刻便被群狼分尸,人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惨叫声戛然而止,想是被狼咬断了喉管,游淼闭着眼睛,不住颤抖,跟着那队鞑靼人进了蓝关。

蓝关下的村庄已毁于战火,剩下焦黑的村庄,雪越下越大,关前风雪肆虐,这处是整个北路的风口,年年商队往来都要祈天祝愿好天气,否则大雪一起来,能把山埋去半边。游淼犹记得数年前,他曾跟着商队来过一次。

过了蓝关,入山后有两条路,转向东北是延边城,朝南则是大安,现在两座城都处于胡人的掌控之下,其中五胡占去了延边,而鞑靼占了大安。

俘虏们被扔进了村里废弃的房屋中,鞑兵们则大声咒骂,躲进对面完好的木屋里,留下一人值夜。游淼快被冻僵了,寒风穿过破烂的木屋吹过,直是要把他的耳朵给吹下来。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游淼始终坚持着清醒,直到夜半,值夜的鞑兵正在打盹,赵超看看他,又比划了个手势。游淼十分担心,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他的心脏一通狂跳,眼前时近时远,景象一片模糊,想起了那年自己和赵超被抓住,关在延边外的时候。

那时两个人杀一个鞑靼人,尚且花了大力气,若不是有人来救,自己就要死于非命。而如今足有十个彪悍鞑兵,除了自己与赵超外,剩下的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麻烦的是,他们已有将近五六天未曾吃过东西了,全靠一点面饼撑着。

赵超爬过来,割断了游淼手上的绳索,把匕首塞进他手里,正是那天分别前,游淼交给他的匕首。匕首还是四年前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李延亲手送他防身的。

赵超低声说:“别怕,大不了一起死了算了。”

游淼咽了下口水,点点头,握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赵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推了张文瀚一把。

赵超:“坐过去点,别抢位置。”

张文瀚咕哝了几句,朝侧旁让了些许,赵超又踹了他一脚,张文瀚怒了,以手肘挡开他,喝道:“你做什么!”

赵超:“滚去外头。”

张文瀚开始与赵超推搡,怒道:“你是三殿下又怎么了!”

这么一动起来,周围的人都醒了,但饿了这么多天,全部都说不出话来,只得虚弱地说:“别吵了……别……”

“三殿下……你就饶了他罢……”

赵超却不依不饶,不住踹张文瀚,张文瀚也是火了,脑袋被踹到墙边,两脚兀自乱蹬挣扎,动静一响,那值夜的鞑兵马上拿起皮鞭过来,抬手要抽的时候,赵超与张文瀚同时一停,扑了上去!

游淼接着起身,刚迈出一步便一阵晕眩,险些摔回去,踉跄着扑向背对自己的那鞑兵,赵超以手臂猛力箍住鞑兵喉咙,鞑兵眼现惊愕之色,张嘴要吼,张文瀚登时把拳头整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快……”赵超竭力道,游淼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上前抽出匕首,朝那鞑兵的喉咙切了下去。一阵诡异的咯咯响,鞑兵的脖颈被划开近半,鲜血哗一下喷了出来,把三人同时喷了一头。张文瀚闷哼一声,抽出手,捂着手指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

游淼脑子里嗡嗡嗡地响起,扫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人刚开口要叫,赵超马上紧张示意他们噤声。

“都别说话。”赵超道。

“三殿下……救我。”那纪光哭道。

游淼忙过去捂着他的嘴,示意别吭声。

“文翰。”赵超说,“你没事罢?”

张文瀚痛苦点头,游淼放开纪光,又去看他。

“手指……断了。”张文瀚道,“包扎……”

游淼给张文瀚包扎好,心脏仍在狂跳。赵超过去卸下那鞑兵的盔甲,换在自己身上,说:“换岗的人快来了,作好准备,都别吭声,成败在此一举了。”

游淼挨个把他们手上的绳子割断,说:“待会儿杀了第二个兵以后,我和三殿下去偷马,你们两人一匹马,都会骑马不?会骑的带不会骑的,沿着蓝关下的山脉跑,进了官路以后,看到村子就留个记号,如果顺利的话,在正梁关前等我们。”

众人小声骚动,都各自起身,却脚步虚浮,使不上力。

秦少男道:“我们一起,子谦!”

“一逃就乱了!”游淼说,“少男,你带着纪光跑!尽量带着他们,别怕!就算死在半路上,也总比死在鞑子手里好!”

秦少男勉力点头,又有人问道:“马够吗?”

游淼与赵超对视一眼。

赵超道:“够的,准备吧,都回去坐着,别说话,也别叫!”

赵超换上那鞑子的一身皮甲,个子却小了一圈,躺到鞑兵先前坐着的火堆前,将皮盔露出窗台些许,游淼则躲到火堆后的阴暗处。

不多时,另一名鞑兵过来了,粗鲁呼喝几句,又笑了起来,赵超只是打着齁,面朝下趴着不动。那鞑兵把他翻过来的瞬间,赵超猛然跃起,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把一截燃着的柴火从他嘴里捅了进去!

鞑兵发出闷着的惨叫,紧接着游淼从后脑勺处将匕首捅了进去,再次被血喷了一头,鞑兵直挺挺地扑倒下去。

俘虏们全部动了起来,赵超与游淼各抽了一截柴,游淼道:“快!别发出声音,跟着我们!”

一行人踉跄跟上游淼,赵超径自前去,把烧着的柴扔到鞑兵睡觉的屋外,火借风势,跳跃不定地蔓延开去,游淼把人带到马厩外,说:“快快!自己上马!”

生死攸关,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力量,不会骑马的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翻了上去,游淼又把马缰解开,说:“跑!现在跑!”

茫茫风雪中,第一匹马嘶鸣,冲出了马厩!鞑兵登时警觉,房子却烧了起来,纷纷大吼着冲出了屋外,登时一片混乱。

游淼翻身上马,一阵头重脚轻,赵超冲过来,吼道:“上马——!”

火焰熊熊燃烧,战马受惊,游淼将赵超一扯,将他抓上了马背,战马冲出了废村,月色下不见五指,鞑靼人的声音被远远地甩在后面,然而不到片刻马蹄声响,追兵射死了一名官员,抢回战马,追了上来!

“驾——!”赵超吼道,两人没有弓箭,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游淼暗道只要有弓箭在手,赵超控马,自己回身放箭,定能解决追兵。现在只得拔出匕首,一匕刺在马股上,战马吃痛大声嘶鸣,发狂般地冲了出去。

“小心!”一箭擦过耳畔,游淼吼道,“俯身!”

两人在马上伏下,越来越多的箭矢飞来,游淼头晕目眩,刚要起身时瞳孔收缩,伸手抱住赵超回头时的脖颈,以肩膀挡住了他的咽喉。

紧接着,一箭射中游淼左肩,游淼从马上翻倒下去,摔在雪地里。

“游淼——!”赵超狂吼道,他猛地要下马,却被马镫勾住,战马被刺了马股,不受控制地朝前方狂奔,瞬间将坠马的游淼远远地抛在后头。

游淼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双眼看见繁星灿烂的夜空,紧接着是自己带起来的飞扬的雪粉,再接着,他被后面追来的鞑靼人的战马踢了一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被马蹄撞得直飞出老远,再后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钻心的疼痛唤醒了他。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目,周围全是愤怒的喝骂声。

他的嘴巴被塞着,两手都被反剪在背后,双脚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冰冷的地上,四周有几个鞑兵,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到一个鞑靼人将领。那将领面前跪着不少汉人,正在朝周围问话,几个鞑兵焦急解释,其中一人被打了一巴掌。

鞑靼将领冷冷说了几句话,手下便过来,用绳索勒紧游淼的脖子,把他吊了起来。

游淼已濒临死亡,快要奄奄一息了,他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体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热水里一般暖洋洋的,眼前一片敞亮,小时候便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仿佛站在那一片光里,等待着接他离去。

“求求大王……求求大王……”李延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我要死了。游淼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此时,延边城的校场上冲出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伏在那鞑靼将领面前猛磕头,磕得咚咚作响,大声哀求。

“大王饶了他罢!求求大王……开恩……”

声音忽远忽近,黑暗里再次明亮起来,要勒死他的绳索断了,游淼摔回地上,侧着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看见李延跪在那将领面前磕头如捣蒜,额上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他看见太子赵擢与天启帝赵懋跪在那将领的面前,太子正回过头看游淼。

一天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进来,打在他的头上。

游淼再次醒来,他已经昏过去三次了,居然又醒了过来,游淼连自己都十分惊讶,他怎么还没死?

“游淼。”外头传来李延极小声的声音,“听见了么?”

游淼猛地一惊。

“在哪里,听见了!”游淼虚弱道。

李延:“别吭声!你能动么?这里是大安城。我问你,那天我出城去谈判,你们是不是开城门,从东门跑了?”

游淼勃然大怒道:“我没有!我要跑了还会到这里来吗?”

李延道:“陛下呢?我他妈在敌营里被扣着,他们自己逃了?”

游淼心中一惊,回想起最后那夜的事,鞑靼人是怎么破城进来的?是太子和帝君看情况不对,强行出逃,才被鞑靼人抓住了?

“我不知道!”游淼说,“我睡醒的时候鞑靼人已经进城了!我是后来才被抓的!”

李延又问:“你半路上是不是杀了鞑子,把咱们的人放跑了?”

游淼:“是!”

李延:“最后逃掉的都有谁?三殿下活着么?”

游淼道:“我不知道……”

李延:“他跑了?”

游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答我!”

李延:“我时间不多,趁着看守你的兵喝醉了过来的,你千万得活下去……我得走了!”

游淼还没问几句话,李延便匆匆离开,四周一片黑暗,料想是被关在什么牢房里,他拖着骨折的手臂躬身摸索,摸到李延扔进来的东西,是个面团。

他狼吞虎咽地把面团吃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这里比起一路上被寒风吹过来的环境好多了,至少不那么冷。他开始慢慢回忆起最后逃难的过程,赵超应当是跑了,其余人来不及看,林侍郎可能是被箭射死了。

赵超能回去就好,至少不会亡国……李延又怎么会在这里?是一开始就被抓过来的么?如果是的话,那鞑靼将领应当就是贺沫帖儿。

最后他好像还看到了太子?游淼不禁打了个寒颤,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他吃过面团,倚在小黑屋里,透过窗口朝外看,看见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与冬季的星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游淼独自倚在他的囚牢里,喃喃唱道,这一次谁也没有,只有他自己了。

他渐渐入睡,第二天阳光照进来时,外头有人打开了牢笼,骂了他几句,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出来,游淼披头散发,全身都是鞑靼人先前的血,尿,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像头死狗一般被拖到了空旷处。

大安城兵营外的校场上,太子、皇帝、李延、平奚、六部的官员们被绳子捆着,圈成一圈,个个狼狈不堪,游淼被推到队伍的最后面,拴在一起。前面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回头,排在游淼身前的正是榜眼陈庆,诸人闻到游淼身上的恶臭,都是纷纷皱眉。

“各位大人好。”游淼冷笑一声,拱手道,“参见陛下。”

太子排在第二个,微微侧头,看了游淼一眼便转过头去。

“游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狼狈?”陈庆小声问道。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嘴角牵了牵,说:“你们三十六计的时候,我在守城,自然狼狈。”

游淼算是明白了,面前这群人,都是那天晚上仓皇出逃的,当时李延正在敌军营中交涉,这些混账们不逃说不定还没事,一出城去便被鞑靼人发现,分出一部分兵去追,剩下的大部队则尽数攻进城来了。

而赵超则在当夜一见太子要逃,便火速派兵过来保护游淼送他出城,鞑靼人却来得实在太快,几乎把所有人都一锅端了。抓住游淼与赵超的是鞑靼人的一队,而擒获太子与帝君的,又是另外的主力部队。

如今他们都被押到大安城中,几乎是天启的大半个朝廷,外加天家所有的成员……对了,怎么不见皇后与皇太后?游淼打了个寒颤,不敢多想,眼睁睁看着那鞑靼将领过来,坐在校场中间。

接着,队伍动了起来。

以天启帝赵懋为首,诸人一个个走过去,先是赵懋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说:“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万寿无疆。”

那将领正是贺沫帖儿,闻言哈哈大笑道:“也祝天启太上皇万寿无疆哈哈哈。”

游淼:“……”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赵懋磕了三个头,贺沫帖儿便一挥手,身边的士兵递给赵懋一个面饼,赵懋双手接过,站到一旁便啃了起来。

轮到太子了。

太子双膝跪地,两手上扬,俯身跪拜,朗声道:“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贺沫帖儿豪爽地大笑道:“也祝天启皇帝千秋万代哈哈哈——”

周围的士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子也领到一块饼,侧旁却一声怒吼道。

“赵擢!你的国家亡了!气节也亡了么?!”

那声怒吼正是游淼发出来的,瞬间队伍全静了,鞑靼人面面相觑,继而爆出一阵怪笑,其中又以贺沫帖儿笑得最大声,太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朝臣们却是“呵呵呵”地附和着贺沫帖儿,与他一起笑。

太子也笑了起来,看着游淼,摇了摇头。

游淼却冷冷道:“三殿下已逃了,等他来给咱们报仇罢,陛下,你不能再跪了。人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一死,比起苟且偷生如何?!”

太子不敢说话,别过头去,贺沫帖儿却看着游淼,吩咐道:“让他站到一边。”

李延深吸一口气,连忙摇头,游淼不知道为什么,受了这么多日的折辱,火气全上来了,被再抓回来一次便不再有苟活的念头,唯一的希望就是赵超回到南方,带领兵马,他日卷土重来给自己报仇则以。如今看到一国之君竟如此受辱,实在难以下咽。

但贺沫帖儿却不吃这套,让太子又拜,太子再叩头后又领到一块饼,站在一旁吃着。

接着是大臣们过去跪拜,每个拜完后,贺沫帖儿都赏他们一块饼吃。所有人领了早饭后,贺沫帖儿看了游淼一眼。

“你为什么不拜?”贺沫帖儿问。

游淼看着他,眉毛动了动,不料这厮说汉话倒是说得流利标准。

贺沫帖儿一副彪悍面相,虬髯满面,眼里却带着犀利神色,说:“你跪不跪?”

“你等死罢。”游淼嘲笑道,“哪天等你们的皇帝落我手里,我让他吃|屎!”

贺沫帖儿笑着说了句鞑靼话,游淼先是一怔,继而被推在地上,四名鞑靼兵围上,先以铁棍猛敲游淼的踝骨,游淼便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是皮鞭没头没脑地猛抽,抽得他全身皮开肉绽,再来则是铁棍把他挑起来,摊开,令他手臂一分,两把长矛朝着他的手掌一刺,钉在地上。

“啊——”游淼竭尽全力地惨叫道。

“跪不跪?”贺沫帖儿说。

游淼呈大字型被钉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眼眶爆裂,微微抬头仇恨地盯着贺沫帖儿,胸膛气血翻涌,喉头吐出一口血,连着唾沫喷向贺沫帖儿。

接着铁棍又是没头没脑地打了下来,游淼被打得腹腔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呕出,四肢疯狂痉挛,被钉在雪地上的手指揪紧又放开,放开又揪紧,最后安静了,身下漫出一滩血。

长矛起,游淼被拖着离开了校场,拖出一条血痕,扔回了囚牢里。

太子与朝臣们麻木地看着,贺沫帖儿又说:“今天玩点什么呢,天启皇帝?”

太子忙满脸赔笑走出,说:“全听大将军吩咐。”

当天傍晚,游淼全身都在痛,五脏六腑直是要从喉咙里涌出来,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绝对得死了,他蜷在角落里,一口气断断续续,只求速死。囚牢外李延的声音道:“游淼!你怎么又犯浑了!还活着么?”

“你他妈的……给我滚……远点……”游淼艰难道。

李延:“你听着,游淼,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给救下来!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能就死了!你肯定会被赎回去的!现在小爷就全指望你了,大家都在忍辱偷生,你就不能忍着,以后再想法报仇吗?!”

“回去告诉那狗……狗皇帝……”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说,“就凭他那孬样,还……还……上启天命,下御……万民,还……还敢让小爷替他……替他战……为他死?休想——!”

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吼出了他的愤怒,重重倒在地上,外头传来鞑靼人的喝骂声,李延闷哼,鞭子响,李延忙不迭讨饶,连滚带爬地逃了。小黑屋的门又被打开,伤痕累累的游淼被拖了出去。

他仅存一点模糊的意识,感觉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口袋里,外头铁棍击打落下,他下意识地用受伤的手护着头,铁棍把他翻来翻去地打,打得他呼吸减缓,瞳孔微微扩散,大小便失禁了,尽数拉在口袋里。

鞑靼人打了一会儿闻到恶臭,知道他撑不住了,又把口袋拖了一路,把他倒出来,用绳索捆住他的手,系在马后面,让马在校场上拖着游淼跑。

游淼面朝天空,只觉这天真蓝……

按日子算,今天是大年夜了。

明年开春的时候,李治烽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种他们的那块地。

水车会不会转……

明年,应当又是个好收成……

马匹停下。

“……三殿下来找他从前的一个汉人奴隶……”

“抓到的汉人都在城里了……”

游淼在地上抽搐,挣扎着抬头看,被揪着头发提起来,他的双眼快看不见东西了,耳边听到一句话。

“是他了,替我多谢贺沫帖儿,找了这奴隶很久。”

一袭棉被把游淼包了起来,抱离了校场。

游淼已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到李治烽的头埋在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棉絮把他俩捂着。片刻后,带着浓烈人参气味的热汤灌进了游淼的喉咙。

他的意识一点点地回来,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看着李治烽。随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脖颈上,那是母亲给他的玉佩——科举时李治烽托人带来给他,国破后就下落不明的玉佩,现在它又回到了游淼身上。

“脏……脏……”游淼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他看到李治烽穿着裘袄,那身崭新的兽裘很漂亮,自己则全身脏得要死,他怕弄脏了李治烽的衣服,下意识地微微推开他。

李治烽闷在游淼身上不住发抖,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咆哮。

游淼的命仿佛又回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在慢慢地回到他的体内,他抓着李治烽的手不动,渐渐地睡了过去,这次是没有任何幻觉与梦境的安眠,就像一个倦极的旅人在风雪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闭上双眼的地方。

他感觉到李治烽脱了他的衣服,用布擦拭他的身体,又给他喂下辛辣的药。

“腿没事罢?”游淼无力道。

他微微睁开眼,看见李治烽注视着他。

“家里还好吗?”游淼疲惫地问。

李治烽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游淼便闭上双眼,拉着他的手睡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0.043475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