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咸通十一年冬月二十九日,在钟鼓齐鸣三万杵的国丧局面下,治理天下十一年的咸通皇帝李漼驾崩于招提寺,享年三十七岁。
几乎是钟鼓声作响的同时,长安汉王府内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数十名官员涌入了汉王府东厅隔壁的演武场,也见到了正在手持各种器械,不断打熬力气,强壮身体的刘继隆。
“殿下!”
高进达的声音传来,刘继隆诧异看去,毕竟眼下才不过卯时,高进达他们出现的着实有些早。
只是当他看清高进达身后的王式、郑畋、崔恕、韩正可等人后,他便意识到了有事发生。
“关东出事了?”
汉军四周,能让高进达等人如此慌张的事情,也只有东边的大唐朝廷了。
“殿下,皇帝驾崩了……”
高进达躬身作揖,身后一群官员也齐齐躬身。
刘继隆闻言,哪怕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的瞳孔收缩。
“仔细说来。”
他从赵英手中接过粗布擦了擦汗水,而高进达也将刚刚抄录的军情递给了他,同时将昨日发生于东畿招提寺的宫变给说了个大概。
由于信鸽能带飞的信纸不大,哪怕用小字书写,也不过能书写百来字,因此远在东畿的张瑛,几乎是捡着最重要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得知李漼死于疾病,大唐也因为北司的内乱,即将可见的分作两个朝廷,刘继隆便知道这天下要乱起来了。
不过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能不能利用这份所谓的大义,快速的结束天下分裂的局面。
“殿下,我军既然已经与太子产生联系,眼下当趁此机会东进,拥立新君!”
“殿下,臣附议……”
高进达提出自己的看法,无非就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手段。
以刘继隆如今实力,只要能奉个天子,不管这个天子是否拥有正统性,他都能让这个皇帝变得正统。
不过如今局势略微不妙的,主要还是陕虢挡在了长安与洛阳之间,且这块地方并不好攻打。
哪怕汉军拥有火器,但这七百余里路程和沿途无数关隘城池始终需要时间拿下,如果在此期间,李佾被齐元简他们快速拿下,那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赵英:“飞鸽传信,告诉斛斯光,点齐军中所有骑兵,携带半月军粮,立马出唐州北上登封。”
“马步兵与步卒随后出发,敕令与鱼符,不日便会由快马送抵唐州,让他先出兵。”
“末将领命!”赵英不假思索应下,立马安排人前去操办。
见他如此,郑畋忍不住上前作揖:“殿下,何不出大军东进将陕虢拿下,而后进取洛阳?”
郑畋这是有些关心则乱,但刘继隆却并未慌乱,因为他从张瑛送来的军报中看出了,李佾及路岩这群人还在防备自己。
这并不奇怪,毕竟高骈、康承训距离登封更近,不过几十里路程。
哪怕自己现在派出斛斯光率马步兵和骑兵北上,但始终有三百里左右路程。
等斛斯光抵达,估计高骈和康承训已经拥立了李佾。
不过即便如此,刘继隆也不觉得没了希望,毕竟陕虢和河中两地明显亲近齐元简三人。
李佾即位称帝,那齐元简三人也肯定会拥立皇帝,继而开始引援和李佾交战。
只要他们敢起兵,自己就完全可以站队将陕虢、河中拿下了。
到时候洛阳与长安之间州县皆属自己,唐廷想做什么都只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也根本不用奉天子。
毕竟朝廷都内乱了,下面各镇州县的局势肯定会更乱,自己要做的就是四处出兵即可。
“没有旨意,擅自进攻河中、陕虢,毕竟是谋逆之罪。”
“斛斯光所率兵马,最迟三日便能抵达登封,且高千里、康敬辞就在登封周围。”
“若是二人拥立陛下,陛下安全自然可保全。”
“即便二人作乱,以朝廷手中三千余兵马来说,守住登封三日也并不困难。”
“三日后,待斛斯光抵达登封,若关东局势失控,则可完全令斛斯光率军护送陛下返回长安。”
“若局势稍安,届时陛下只需下旨,我军便可直接过道陕虢,夺回洛阳。”
刘继隆这话说得倒是不费力气,可郑畋有些着急:
“陕虢、河中李昌符兄弟二人,皆亲近北司三贼,届时若是二人响应三贼,那陛下……”
见他如此,刘继隆再度将他打断,安抚道:“有斛斯光带兵前去,陛下短期安危不用担心。”
“只要陕虢敢于作乱,吾定会调动兵马,二十日内攻破陕虢!”
陕虢地形复杂,不易攻打,二十日已经是刘继隆想过能最快攻入洛阳的速度了。
毕竟五百多里路程,大军光赶路都需要十日,更别提沿途攻城所需时间了。
郑畋不是愚笨之人,见刘继隆这么说,他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过后,他立马就猜到了刘继隆的意图。
无非就是等着二帝并立,然后再出兵响应李佾,将那些声援齐元简所拥立皇帝的藩镇一一剪除。
明白刘继隆的想法后,郑畋便知道,大唐的国祚,恐怕真的只剩下不到几年时间了。
尽管经过王式的提点,他早就猜到了这些事情,但真让他面对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恍惚了起来。
“敕令,召义山先生入长安,暂代吏部尚书。”
刘继隆看向高进达,接着又看向崔恕:“将关中等处精骑、马步兵,尽数调往华阴,再派人核验同州、华阴等处粮仓粮草是否如在册那般充足。”
“臣领令。”崔恕躬身应下,不敢怠慢。
随着几道军令下达,群臣都知道了东出在即,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则是嘴角上扬,喜上眉梢。
在刘继隆的示意下,他们先后退出了汉王府,而刘继隆也在他们离开后,安心等待了起来。
在他等待的同时,洛阳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涌动。
冬月三十日,监国太子李佾在群臣劝谏下,于偃师城外即皇帝位,改年号为乾符,随后摆驾南下登封县。
与此同时,北上孟津关的齐元简等人也从李漼诸子中,选择出了年龄不过九岁的凉王李侹为皇帝,改年号为乾宁。
一时间,不算大的东畿地区,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
从法理来讲,李佾无疑更加占据大统,毕竟他此前就是太子,且被李漼擢授监国权力,不管怎么看都合情合理。
相比较之下,在咸通年间就十分平庸的李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继承大统位置的人。
二人即位后,立即便向诸道发出圣旨,其中齐元简提前草拟了遗诏,后续才填上了李侹的名字,使得李侹表面看起来拥有遗诏和圣旨、玉玺等物件来证明其正统性。
同时,丢失玉玺的李佾也并没有被玉玺和圣旨憋死,而是在萧溝的操作下,根据过往圣旨印迹,伪造了玉玺和遗诏。
印章的伪造难度较高,但对于各镇节度使来说,许多时候真真假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自己得到李佾。
如果真要较真,那自德宗以来,没有几个皇帝在这条路上是干干净净的。
哪怕刚去世的李漼,若非王宗实和齐元简等人,也无法坐上皇位。
正因如此,在面对洛阳二帝相争的局面时,大部分藩镇都选择了沉默。
不过这份沉默,很快随着乾宁朝廷发出的檄文而被打破。
乾宁皇帝李侹为齐元简等人控制,于腊月初二发布檄文,指责李佾勾结刘继隆,密谋篡位。
李漼驾崩前,立下遗诏并将诸皇子托付神策军,这才保全了天家血脉。
李侹召诸道讨伐李佾,将李佾视作篡佞之辈,但只字不提要讨伐刘继隆的事情。
檄文发布后,河中李昌符、陕虢李昌言响应,河阳虽有都将响应,但河阳节度使刘潼并未响应,故而只有几名都将领兵驰往孟津勤王。
一时间,光响应李侹的藩镇兵马便多达五万,而距离孟津更为遥远的各镇还未收到消息。
撤往登封的李佾,刚刚安置下来,便得知了齐元简等人的作为,不免有些慌乱。
“如今三贼拥立三郎,又有陕虢、河中等处兵马助阵,朕应该如何?”
登封县衙内,十余名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站在衙门中,而李佾身着燕居服,表情忧虑,语气着急。
面对他的这席话,刘瞻等人纷纷看向路岩,毕竟拉拢高骈、康承训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对此,路岩皱眉向李佾作揖:“陛下,臣向高千里、康敬辞二人派出使者,然高千里不知为何,昨日突然拔营开始南下,使得使者扑了个空。”
“除此之外,康敬辞在攻下告成县后,立即南撤二十里,如今距离朝廷四十里之遥,并在四十里外扎营驻跸。”
“据臣所得消息,三贼派出的使者,比朝廷派出的使者更早一天到达。”
“二人如今表现,似乎是两不相帮……”
路岩的话刚刚说完,不等其他人开口,这时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一名正四品官员走入其中,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不免忧心起来。
“臣礼部主事边咸,参见陛下。”
“边咸,汝眼下回来,莫不是寻到了高骈?”
边咸是路岩一手提拔的官员,也是被派出前去追寻高骈的官员。
眼见他回来,路岩自然要询问。
边咸眼见路岩询问,当即便回禀道:“回禀陛下,臣在龙兴县追到了渤海郡王的兵马,渤海郡王麾下四万兵马在龙兴扎营,听闻陛下移驾登封,当即拔营开始北上。”
“眼下渤海郡王已经派遣湖南节度使王重任率两千精骑北上,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渤海郡王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好!”李佾闻言,忍不住站了起来,这几日的焦虑也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殿上的杨公庆和张瑛忍不住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眉头。
除了他们外,其它大臣也纷纷皱眉,都在猜想高骈为什么要拔营南下。
“陛下,臣想询问边主事,渤海郡王是否说过为何要南下?”
忽的,身为员外郎的皮日休主动开口质问边咸,边咸见状回答道:“三贼派出使者,假传圣旨给渤海郡王,要求其率兵南撤返回淮南。”
“渤海郡王不知,只见圣旨,故此才率军南下。”
边咸的这套说辞,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官员们还是有些疑问,只是苦于时局困难,当下也不好得罪高骈,所以才纷纷忍下。
“陛下,臣以为不妥!”
杨公庆突然站了出来,这让衙门之中的官员纷纷警惕起来。
尽管杨公庆有拥立之功,但他毕竟是北司宦官。
若非北司的这群宦官,局面也不可能败坏成这个样子。
“臣以为,高渤海虽然对先帝忠心耿耿,但毕竟先听从了三贼调遣,不可不防。”
“陛下可令高渤海所部兵马驻跸少室山,少室山距离登封不过十数里,此部又为精骑,若是发生事情,也能立即赶到。”
“待高渤海抵达,再召高渤海入登封也不迟。”
杨公庆倒是没有提出什么阻碍的事情,要求高骈将兵马驻跸少室山,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陛下,臣附议……”
“陛下,杨枢密使所言有理。”
眼见杨公庆提出的建议可取,群臣纷纷表示附议。
李佾见状,当即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枢密使所言吧。”
见李佾答应,杨公庆没有着急,只是恭敬回礼,接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高渤海前来,贼军声援之势不下五万兵马,高渤海能否将其击退?”
李佾询问三相,刘瞻见李佾能主动询问,不免宽慰回答:“陛下放心,高渤海麾下有兵马四万,足以击退三贼身后五万兵马。”
“如此甚好。”李佾松了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大臣们都眼观鼻、鼻观心。
毕竟现在的朝廷没钱没粮,就东畿和神策军加张瑛麾下这不到三千人。
得到高骈拥立后,朝廷起码能得到淮南和湖南等处的钱粮,若是能夺回洛阳,则可争取江南钱粮。
至于眼下,没钱没粮,他们想做什么都不可行。
因此安静不久后,路岩等人只能主动作揖告退。
在他们走后,杨公庆也找上了张瑛:“汉王还没有消息传回吗?”
“殿下自有安排,不必担心。”张瑛安抚起了杨公庆,甚至不忘提醒道:
“枢密使勿要忘记,殿下尚有二十八万兵马,只要殿下出兵,不论是高千里还是三贼,亦或者是康承训,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某自是不会忘记汉王神威。”杨公庆连忙回应。
张瑛见他如此,借机说道:“汝在军中还有多少钱粮?”
“这……”杨公庆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不少钱帛二十万贯。”
闻言,张瑛不假思索道:“高骈若来,某不是对手。”
“仅凭某麾下二百多弟兄,若是发生要事,恐难护卫你。”
“趁此机会,你我调拨进奏院及汝家中家财,在这登封募兵两千,自今日开始操训。”
“甲胄不足,可令随驾匠人打造,又或者从神策军中调拨甲胄。”
“仅凭你麾下那两千人,真正遇到什么事情,恐难大用。”
张瑛这话让杨公庆有些难堪,但他也知道张瑛说的是事实。
尽管神策军的这群人看上去高大威猛,但实际上都是绣花枕头。
这点从张瑛带三百汉军就敢冲击五百神策军,不到半盏茶便把五百神策军打崩就能看出来。
“好,某调拨五万贯!”
杨公庆十分不忍,但还是拨出了五万贯钱。
张瑛见状满意,主动说道:“枢密使放心,殿下必然已经安排了后手,只是我们如今不在洛阳,长安的信鸽无法辨别方向来到登封,所以才没有消息。”
“但愿如此吧……”杨公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随后便与张瑛说起了募兵的细节。
只是在他们交流的同时,撤军到告成县南部的康承训,此刻正在陷入两难。
“砰!!”
告成县东南二十余里外,横亘箕山、熊山之间平原上的营地惹人注目,营地沿颍水而建,规模不小,营内除了有两万多诸镇官兵,还有随军的三万民夫。
五万余人的营地,几乎要把此处平原占满,随时能切断登封南下的要道。
当打砸声传来,营地中的气氛,简直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康承训牙帐四周,早已被李克用的鸦儿军包围,而鸦儿军外还有着河东、河阳、河中、宣武、淮南、感化等军兵马。
各镇列校、队长都紧张的看向牙帐,同时防备的左右其他藩镇兵马。
“直娘贼,这有圣旨还有玉玺的印迹,哪有作假的可能?!”
“先帝原先就是齐枢密使等人拥立而成,如今如何会作假?!”
牙帐内咆哮声不断,河中、河阳等镇的两名牙将正在发着脾气,而李克用则是与曾元裕站在康承训左右,手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发作。
其余诸镇的牙将,此刻尽皆沉默,显然都不想掺和到洛阳的内斗中去。
康承训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两份圣旨,令他只觉得十分头疼。
两份圣旨,单从表面看来,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区别,但其中内容却天差地别。
这两份圣旨,分别是李佾、李侹所代表的两个朝廷派使者送来的。
前者让自己驻跸告成,随时准备勤王,后者令康承训速速北上讨平李佾作乱。
康承训当时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带兵南撤二十里,以免有心向一方者,威胁登封。
如今虽说后撤了,但军中的争闹还是不断。
河阳、河中两镇的两名牙将都要求带兵北上讨平李佾,若非康承训让曾元裕麾下兵马拦住了他们,恐怕他们早就出营,杀向登封了。
饶是如此,康承训也清楚,自己必须有个决断,毕竟墙头草始终是不受待见的。
尽管他已经六十一岁,但人始终不会轻易放下权力,更别提他这种位高权重之人了。
如今的他,早已错过了将李佾讨平的最佳时机。
刘继隆在唐州驻有兵马,如果他要调兵北上,最多六七日就能抵达登封。
高骈应该也能想到这点,所以高骈恐怕不会选择齐元简他们。
只要能确定高骈支持李佾,那自己就能压服军中交好杨玄阶、杨复光的那些都将,北进拥立李佾了。
“哔哔——”
“谁吹的哨?!”
忽的,哨声响起,康承训连忙起身,带着几分紧张质问。
不过当他看去,只见所有都将都站了起来,此刻等将握刀防备左右。
显然,这哨声不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这时,马蹄声在帐外响起,紧接着便有声音在外叫嚷。
“南边有骑兵踪迹!!”
“骑兵?”帐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到了李克用身上。
李克用皱眉:“某之骑兵,皆在营内。”
见李克用这么说,个别都将也小心说道:“莫不是黄贼虚晃一枪,往这边杀来?”
“不可能,黄贼即便杀来,也应该走郑州,如何会走许州?”
“那是谁?”
“直娘贼,派人去问清楚塘骑不就好了?!”
在个别都将的提醒下,康承训看向李克用:“李郎,派出你麾下骑兵,看看南边是谁的骑兵!”
“是!”李克用目光看向牙帐门口的康君立,康君立心领神会的走出牙帐。
见李克用安排好,康承训重新坐回位置上,而帐内的都将们也都将手撤回,接二连三的坐下。
不过即便他们坐下来,整个人也十分紧绷,似乎随时都准备动手。
两刻钟很快过去,时间也从正午来到午后,帐内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好在马蹄声再次响起,而这次不等他们向外看去,便见康君立一脸紧张的走入帐内,连忙作揖:“南边发现汉中王麾下骑兵,数量不少于两千!”
“你说什么?!”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直娘贼,都是有哪个狗鼠通风报信了!”
康君立话音落下,帐内便骂了起来,但这些骂话之中,不少都透露着几分不安。
李克用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不免咽了下口水。
当初被刘继隆摧枯拉朽打成残兵的记忆浮现,饶是自己如今已经独立领兵,但那份记忆还是令他感受到了窒息。
“确定是汉中王刘牧之麾下的骑兵?”
“没错!”
康承训闻言便知道自己北上的时机来了,于是他立马看向李克用:
“李郎,你派人询问刘牧之这支兵马要去向何处,如果是拥立太子,那我军便随从北上!”
“是!”李克用果断应下,同时还看向了此前叫嚣要讨平李佾的河中、河阳都将。
只见他们二人现在都闭上了嘴,毕竟谁也不知道刘继隆派来了多少兵马,说不定这两千骑兵只是先锋。
如果刘继隆真的派兵前来,那李佾成为正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不少人纷纷向康承训表态。
“使君,先帝在位时,册封魏王为太子,而后又册立为监国,加之先帝身体大病,监国何必动兵?”
“末将以为,齐元简等人无非混淆视听,其罪当诛!”
“末将附议!”
“使君,眼下当速速北上,拥立太子!”
“没错,三四十里路程,现在急行出发,还能赶在天黑前抵达!”
“末将附议……”
原本沉默中立的都将们,此刻先后表态,康承训反而成了需要安抚他们的人。
“此事等南边传来消息再决定也不迟,不必紧张。”
见康承训如此,众人也不再好催促,而汉军挺进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众人预料。
原本往返需要两刻钟的塘骑,只是出去不到半刻钟便返回了牙帐,同时带来了汉军的消息。
“使君,汉中军领兵之人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斛斯光,两千骑兵只是先锋,他们要北上登封,拥立太子!”
康君立的话,让牙帐内无数都将将目光投向康承训,而康承训闻言也连忙拍案:“传令、三军拔营北上,向告成前进。”
“末将领命!”众人拔高声音接令,而康承训则是看向李克用与曾元裕:
“李郎、曾郎,汝二人率军中精骑先行出发,定要让陛下看到老夫诚心!”
曾元裕跟着康承训打了五年仗,李克用也深得康承训器重,选择二人他足够放心。
“末将领命!”
曾元裕与李克用不假思索应下,接着开始调集麾下骑兵。
在他们调集骑兵的同时,南方扬尘四起,斛斯光亲率两千精骑先行,如今正在从颍水以东向北疾驰而去。
期间他看向了康承训的营盘,担心康承训发疯来攻打他,但最终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他先一步北上,直到两刻钟后,曾元裕与李克用才带着不到四千骑兵出营北上。
一个时辰后,康承训率领两万多大军和三万民夫拔营北上,不论是民夫还是兵卒都一路小跑了起来,拉拽甲胄粮食的挽马车更是跑得不断颠簸。
时辰不断过去,两个时辰后,斛斯光便越过了告成县,远眺到了北方太室山脚下的登封县。
“哔哔——”
哨声响起,登封县城头的神策军连忙敲定警钟,不断吹哨。
原本还在午睡的李佾被吓醒,路岩等人也纷纷聚集到了登封县衙。
“发生何事?!”
路岩等人走入登封县衙后,便立马看向了节制神策军的杨公庆。
杨公庆则是连忙安抚众人:“南边出现烟尘,恐有兵马,某已经派遣西门中尉前去验查。”
刚刚走到衙门的李佾听到这番说辞,不免紧张起来。
不止是他,而是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虽说南边应该是康承训,但如今康承训态度模糊,谁也不知道康承训心向哪边。
众人焦虑的等待着,而此时的西门君遂与张瑛也来到了登封县南门楼前。
他们看着远处烟尘越来越近,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
只是随着烟尘靠近,当疾驰而来的兵马逐渐显现,张瑛第一眼便辨明了来人。
他没有丝毫怀疑,立马看向西门君遂:“下令开城门!”
“开城门?”西门君遂错愕,他自然也看到了远处的汉军旌旗,但他只觉得十分古怪。
他们南下登封花了两日时间,今日才是抵达的第三日,刘继隆麾下的兵马怎么会这么快就抵达登封。
“没错,开门!”
张瑛又看向了城外,只有他清楚汉军骑兵急行军有多恐怖。
三百里路程,不到三天的时间,绝对可以急行走完。
“开城门!”
西门君遂见张瑛如此笃定,当即便派人打开了城门,而远处的骑兵见状也加快了脚步。
一盏茶后,标注“劉”、“汉”的旌旗近在咫尺,斛斯光没有犹豫的率军冲入了登封城内。
在他冲入其中的同时,张瑛也急忙带着西门君遂走下马道,来到了城门口。
“斛斯都督!”
“张大郎?”
张瑛对着马背上的斛斯光叫嚷,斛斯光也看到了张瑛这熟悉面孔,毕竟以前汉军治理的疆域不大,他经常去张昶家,自然熟悉张瑛。
“高千里的兵马呢?”
斛斯光看向左右,试图从登封县的城墙上看到高骈的旗帜。
毕竟在他看来,高骈和康承训都比他距离登封更近,理应比他更快抵达。
此前他看到康承训出现在南边的时候就产生了不少疑惑,如今没能见到高骈的旌旗,他自然觉得奇怪。
见状,张瑛便与斛斯光交代道:“北司的齐元简扶持傀儡,向高骈他们发出圣旨撤军,但高骈已经派遣骑兵北上,恐怕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便能抵达。”
“这么说,如今城内仅我们一支兵马?”斛斯光闻言翻身下马,眼冒精光。
“是!”张瑛点头回应,随后向斛斯光介绍了西门君遂,还有登封城内的情况。
斛斯光见状,当即说道:“某先率两千精骑前来,高淮带五千马步兵随后,马懿带一万步卒正在赶来。”
“北边的局势如何,你可曾得到消息?”
斛斯光还不知道洛阳四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接到长安的消息便领兵北上了。
张瑛见状,又与斛斯光解释起来:“如今北边齐元简、杨玄阶、杨玄冀三人在孟津拥立凉王为帝,假传圣旨于诸镇。”
“陕虢、河中等处兵马响应,杨复光占据洛阳和伊阙关、大谷关,汜水关,仅有轩辕关在我们手中,但轩辕关只有一千神策军驻守。”
“响应他们的兵马,不下五万之数……”
“土鸡瓦犬罢了!”斛斯光打断张瑛,但张瑛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斛斯光在陇西、陇东不知道跟随刘继隆击败了多少所谓的诸镇精锐。
西门君遂得知眼前之人是斛斯光后,当即便闭上了嘴,毕竟斛斯光、安破胡、陈靖崇、耿明、张武等人都是刘继隆麾下十分出名的大将。
更何况他也听到了后续还有一万五千兵马会陆续抵达,这也说明他们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这几日杨公庆早就与他说过,朝廷倾覆不过时间问题,归顺刘继隆才能得到更好的前途。
对此,不过二十出头的西门君遂自然认可,毕竟他清楚自己能力,也知道自己在北司里讨不了好。
只要能保留下富贵,他就已经知足了。
“哔哔——”
汉军的骑兵还在进城,但这时又有哨声在城头响起,张瑛、西门君遂连忙看去。
斛斯光见状说道:“是康承训的兵马,他们见我们北上,随后便派了骑兵北上,说要前来护卫陛下。”
“让他们驻扎在城外,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现在先带某去见陛下。”
“是!”张瑛连忙点头,而斛斯光也看向自己身后的两名别将:“留下五百人照顾军马,喂食马料,其余人上城墙,把城门控制住。”
“末将领命!”两名别将应下,随后便见斛斯光看向张瑛,而张瑛也连忙承担起了带路的职责。
不多时,三人便出现在了县衙外,而县衙的护卫则是由八百多东畿兵马负责。
他们见到张瑛、西门君遂带着数十名汉军兵卒和斛斯光前来,但因为不认识斛斯光,他们不假思索的便放行了。
斛斯光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跟着张瑛、西门君遂走入县衙,走入了正堂院外。
路岩等人见到他们,连忙开始询问:“为何有警钟,可是有敌军来犯?”
众人之中,唯有萧溝瞪大眼睛,好似见了鬼一般的死死盯着斛斯光。
刘瞻也看到了他的神色,于是看向斛斯光,拔高声音质问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有三品以上品阶吗?!”
“山南东道节度使、邓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斛斯光,应该有三品。”
斛斯光轻挑说着,众人却脸色一变,纷纷怒目看向张瑛、西门君遂。
斛斯光不顾他们脸色难看,直接走入堂内,同时也看见了只有十四岁的李佾。
面对只有十四岁,且看上去有些怯懦无刚的李佾,斛斯光虽然心里轻嗤,但面上还是主动躬身作揖:“臣斛斯光,奉汉王之令,前来护卫陛下。”
“平身……”
李佾眼见斛斯光如此魁梧,且对他似乎没有太多尊重,不免心里忐忑起来,声音很小的示意他平身。
“谢陛下……”
斛斯光缓缓起身,接着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路岩等十余名官员,接着开口道:
“某亲率两千骑兵驻跸城内,此后数日,还有万五兵马入城驻跸,并会带来钱粮,诸位不用担心没有吃食俸禄。”
“闻三贼篡佞,汉王气愤不易,眼下恐怕已经开始整顿兵马,准备将陕虢、河中等处乱臣贼子讨平了!”
斛斯光的话,宛若一记重锤,彻底砸在了路岩等人胸口,使得他们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还是难受。
本以为能倚重的是高骈和康承训,结果最后竟然还得靠刘继隆。
斛斯光眼见他们不说话,当即转身继续朝李佾作揖:“陛下放心,您不日便能返回洛阳,乃至长安。”
“天下敢有不臣者,汉王必定会率领臣等为陛下将其讨平!”
李佾哪怕再年少,此刻也知道自己似乎成为了他人手中傀儡。
他有些气恼,但性格上的怯懦让他不敢发作,只能尴尬着点头。
在殿内十余位大臣尴尬之余,曾元裕与李克用所率骑兵也抵达了登封县外。
他们几乎是看着汉军骑兵进入登封,最后关上的城门。
“朝廷有令,诸位远道而来,还请在外扎营,不日便有粮草辎重运抵!”
城关之上,汉军别将对城下的曾元裕,李克用开口叫唤着。
二人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气得不轻,只能调转马头,率军撤回了南边十二三里外的告成县。
与此同时,王重任率领的两千骑兵也抵达了少室山下,并碰到了早早在此等待的边咸。
得知朝廷让他们驻跸少师山下,王重任面露不喜,直接无视边咸,率领骑兵往登封赶去。
只是当他们出现在登封城下的时候,望着登封城头飘扬的那熟悉旌旗,王重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怎么回事?!”
王重任猛然回头,用马鞭指着登封城头的汉军旌旗,怒目质问道:“为何会有刘继隆的旌旗在此!”
“这、这……下官、下官亦不清楚。”
刚刚赶上来的边咸也是一脸懵,他明明记得自己午后出城时,城头还没有什么汉军的旌旗,怎么这才三个时辰过去,就多出了这么多面旌旗?
“朝廷有令,勤王兵马,尽皆驻扎城外,等待宣召!”
忽的,城头响起声音,王重任看去,只见汉军列校正在朝他们叫唤,城垛之间也充斥着汉军兵卒,不下三四百人。
若非此处地方一看就是中原,王重任或许都怀疑自己回到了三川。
看到汉军,他就想到了张璘、蔺茹真将和被俘的孙高浔等人,怒火中烧。
只是他并不清楚汉军来了多少人,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对左右吩咐道:“派出快马,把此地情况告诉高王。”
“是!”左右都将应下,而王重任只能憋着怒意,咬牙道:“撤!”
在他的军令下,急匆匆赶来的渤海军,只能调转马头,撤回了朝廷令他们驻跸的少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