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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 分类:军事 | 字数:0

第421章 连摧六州(万字大章)

书名: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字数:0 更新时间:06-14 17:30

“嗡嗡嗡……”

“杀!!”

朔风吹起的草屑还在地表翻卷,数千名身披厚重扎甲的汉军精骑却已经张弓搭箭,发起了冲击前的最后一轮射击。

滚滚铁蹄踏碎草地,无数箭矢射向了分兵三处之后的胡骑中军,而李裴罗也指挥着一万落雕者与上万轻骑对汉军张弓搭箭,弓箭反制。

“冲锋!”

“杀……”

面对箭雨,胡骑之中坠马无数,马匹嘶鸣。

汉军铁骑没有如李裴罗预料中的人仰马翻,也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只是“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箭雨虽把汉军精骑射成了刺猬,却鲜少有人中间落马。

在漠北征战时,通常都是黠戛斯以骑兵冲击,仆骨、鞑靼及回鹘列阵防守。

如今过程倒转过来,连围绕在李裴罗身旁,那些身经百战的落雕者都极度不适应。

一轮齐射之后,汉军已离胡兵阵脚近在咫尺,黠戛斯人那狰狞的面孔几乎触手可及。

“变阵!冲击!”

刘继隆没有给黠戛斯军队喘息的机会,令旗挥舞下,数千精骑纷纷更换弓箭为马槊,振臂高呼喊杀。

奔驰中的马蹄踏着大地,将士们愤怒的呐喊混着战马嘶吼的咆哮。

铁骑开始冲刺了,前方阵型一变,如同锥子直插胡骑大阵,李裴罗也率领着落雕者对汉军发起了冲锋。

“杀!!”

“嘭——”

“嘶鸣!!”

“额啊……”

人喊马嘶中,无数声音骤然传来,其中有马槊插进胡人马腹的闷响,混着骨裂声炸开。

也有胡骑坠马,遭受铁蹄践踏碾过喉骨时的恐怖声响。

李裴罗以身披重甲的落雕者在前,从中路布下三重防御阵型,两翼策应,一旦汉军在三重防御阵型中任一个阵型中被困住或稍有隔阻,两翼的落雕者必然能将汉军分割,然后包围绞杀。

但凡汉军崩溃,落雕者身后的一万轻骑便可以趁势追杀。

两万人打几千人,李裴罗有这个自信能击溃这支精骑,可他似乎想的太好了。

不等他的分割策略还未完成,却见前方作战的汉军精骑迅速从左右两翼脱离了战场。

李裴罗刚准备下令追击,他身旁的一名将军却突然手指着前方,惊叫道:“阿热快看!那、那是什么?”

“嗡嗡嗡……”

当汉军精骑脱离战场,他们身后的景象才出现在了黠戛斯人的面前。

数千身披马甲的具装重骑已然发起了冲击,距离他们不过三五十步的距离。

“散开!快散开!!”

李裴罗眼见如此之多的具装精骑,当即瞳孔紧缩,厉声指挥三军散开。

只是他的军令已经晚了,当数千具装重骑冲击而来的时候,哪怕黠戛斯人引以为傲的落雕者,也脆弱的如纸张般。

“嘭——”

“嘶嘶嘶……”

“额啊!”

“砰!!”

当具装骑兵持着马槊凿入落雕者阵中,随即便听到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以及无数落雕者坠马后的求救声。

李裴罗所倚重的落雕者防线,在汉军具装重骑的面前,被稀里哗啦冲倒大片。

奔腾的血液溅满整个战场,负伤的战马在嘶鸣中将它的主人抛下。

呼吸间,数千汉军具装重骑凿穿了上万落雕者,冲到了李裴罗的中军处。

“阿热!我们先撤!”

“不能撤!”

“阿热,汉军已经杀过来了,快撤!”

在叫嚷声中,中军阵脚被摧毁,人马拥挤一处,乱成一团,所谓坚不可摧的防线,如同虚设。

汉军铁骑如滚烫的钢刀切入牛油一般划破胡骑大阵,将其冲破、分开。

接着,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箭矢从队伍的两侧喷涌而出,四周响起一波波黠戛斯人凄厉的惨呼和绝望的嚎叫。

李裴罗侧目看去,只见先前从左右撤去的汉军精骑已然换上弓箭,配合具装重骑,在左右两翼不断射出箭矢,使得他这两万大军混乱不堪。

李裴罗嘴唇发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马被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落雕者,在漠北纵横捭阖的落雕者,草原诸部心中如魔王一般的落雕者。

如今却被汉军视作弱者,随意屠杀。

“嘭——”

阵中,刘继隆身先士卒,冲在具装骑兵中的战锋前线。

他人在马上,手持马槊左突右进,不过半柱香时间,接连挑落十余名落雕者,刺杀数十名胡军轻骑。

随着他手中马槊每一次挥舞转动,就会带来一片血肉横飞,夺去一条性命。

胡兵阵里,人和马就好似蝼蚁一样挤压在一起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惨叫声和咆哮声充斥着整个天地。

在“钢铁洪流”冲击下,黠戛斯中军的指挥已经被彻底摧毁。

哪怕他们仍然拥有上万人,但他们所做的,无非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阿热!!”

事情发生的太快,不到半柱香时间,黠戛斯中军两万人就被击破。

李杲与李铮反应过来后,当即舍弃了面前的汉军,准备回援中军。

然而他们想要回援,却要看看张昶等人愿不愿意。

战场上本就掌握上方的张昶、郑处等人发挥了穷追猛打的精神,一度扰乱了黠戛斯军队的指挥。

与此同时,南方出现的那一千汉军精骑中,写有“斛斯”的旌旗猎猎作响。

眼见前方一万胡骑试图回援,斛斯光顿时举起马槊,振臂高呼:“杀!!”

“呜呜呜——”

喊杀声作响,斛斯光以一千精骑冲向了那上万胡骑。

阵中,王建王郅两人也是激动地举起了马槊,跟随九百余名弟兄发起了冲击,热血沸腾。

比起内战,这种对外战争更容易激起他们的血性与斗志。

一千汉军精骑,宛若钢铁堡垒般朝着那上万胡兵碾压过去,哪怕李铮反应过来,急忙调转前后军位置,并对汉军发起了冲锋,可他们毕竟失了先机。

双方碰撞后,汉军的马槊与鄣刀在乱成一团的胡骑队伍里显得游刃有余。

他们从容不迫的斩杀眼前胡骑,压得上万胡骑抬不起头来。

转眼间,黠戛斯的三军已然崩溃,撤到后方的李裴罗也忍不住厉声道:“各部收拢,等我……”

话还没说出口,一支粗大的箭矢便射穿了他的面部,将其毙命栽倒马下。

“阿热!!”

四周宰相、职使失声咆哮,四周张望间,却在汉军之中瞧见被数十精骑拱卫,还在保持射出箭矢动作的男子。

“杀了他!!”

他们咆哮着要为李裴罗报仇,而刘继隆也放下了弓箭。

他并不知道自己射杀的是谁,但一定是黠戛斯军中的重要人物

乱军之中穿的那么花花绿绿,除了统帅三军的主帅外,还有谁能那么从容?

“黠戛斯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刘继隆喊声出现后,四周汉军精骑纷纷叫嚷起来。

不过黠戛斯人不懂吐蕃语和官话,故此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方的厮杀也仍旧继续。

直到中军的宰相派人通知了李杲和李铮,他们这才知道了自家阿热被射杀的消息。

“阿热!!”

二人舍下大军,回撤到了中军的同时,也见到了被射断鼻梁,一箭毙命的李裴罗。

他的面容已经破碎,旁边还摆放着四尺长的粗大箭矢。

“两位,我们现在应该撤军!”

“没错,阿热死去的消息如果传开,我们连突围都做不到!”

宰相们劝解着二人,但不用他们劝解,二人早就升起了撤退的想法。

如今看着自家阿热的尸体,他们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后怕。

李裴罗率领黠戛斯击败了回鹘,这才让黠戛斯成为了草原的共主。

如今他这样如英雄般的人物都死在了这处战场,那他们两人呢?

恐惧使得二人不假思索点头:“突围,向碛口突围!”

“是!!”听到二人理智选择突围,四周将领纷纷下令。

很快,能被组织起来的黠戛斯人开始试图往北方突围,而汉军却死死咬住了他们。

双方一追一逃,从午后追击到了黄昏,直到追击到了狼山碛口,刘继隆才下令三军休整,打扫战场。

“唏律律……”

黄昏下,残阳冷漠地穿过那血红色的云层,像清尘样洒满大地。

骑士在照顾自己负伤的军马,拔下箭矢时,不少军马疼痛的流出眼泪。

好在上药、喂食过后,它们渐渐恢复了精神。

辽阔的草原上,散落的尸体已经被拖拽集中起来。

张昶、斛斯光等人派人前往几处石堡,取来足够的石脂后,将尸堆点燃。

躺在土坑内的尸体开始燃烧,空气中传来肉香味的同时,许多尸体因为高温燃烧的缘故,竟然直接坐了起来。

不少新卒被吓了一跳,老卒则是上前道:“你们这群混厮,平日里读书不好好读。”

“这人身体里都是水,水蒸发了,尸体才扭曲的形状,怕个鸟甚!”

在老卒们的解释下,新卒们这才松了口气,而这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处石堡内,刘继隆正坐在主位,听从众人汇报。

张昶率先站了出来,躬身作揖道:“汉王,此役我军杀胡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七人,俘胡二万七千七百五十四人。”

“那胡杂的将领,不过带着万余残兵败将逃往燕然山与阴山碛口,若非您下令,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闻言,刘继隆也摇头解释道:“杀他们容易,但若是杀的太厉害,漠北肯定会冒出一个新的共主。”

“此役黠戛斯虽说被杀俘近两成男丁,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接下来他们若是不想步回鹘后路,便只能在漠北老老实实休养生息,压制鞑靼、仆骨等部。”

“没有了他们的干扰,凉州的兵马也能趁势抽调出来。”

“趁他们休养生息,我们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把关内道尽数拿下!”

刘继隆目光看向斛斯光:“斛斯光,你明日率领三千精骑、五千马步兵撤回白亭守捉城,补给够粮食后,立即出兵进攻丰州天德军、振武军两镇。”

“张昶、郑处,你们撤回凉州后,再募兵三千守住凉州,余下的四千多马步兵我会带往朔方去。”

“是!!”三人躬身作揖,而这时庖厨做来的饭食也来到了门口。

见状,刘继隆便招呼三人坐下吃饭,郑处则是询问道:“汉王,这俘虏的两万多胡杂应该如何处置?”

“修建官道、加筑矿洞都可以,任凭你们处置,只要做满五年,便将他们归入民籍。”

刘继隆回应一句,接着看向斛斯光:“此役死伤多少弟兄?”

斛斯光整理心情,作揖道:“阵没一千七百五十四人,残疾三百三十二人,重伤需休养的足有七百五十人整,余下三千多弟兄都是轻伤。”

“眼下我军还能动用的兵马,为凉州八千七百六十四名马步兵,七千四百名精骑。”

“胡兵人数虽多,但除了其军中落雕者外,其余不足为虑。”

斛斯光话音落下,刘继隆也颔首道:“这落雕者,无非就是披铁甲的骑兵罢了,黠戛斯控弦三十万,也不过只有两万落雕者。”

“此役落雕者被重创,没有七八年时间,他们是休养不过来了。”

“我军死伤的弟兄都要按照标准抚恤,刚才的布置仍旧作数。”

“先将关内道的几个要地拿下,避免鞑靼趁火打劫,然后再和郑畋决战陇山。”

“是!!”几人点头,随后众人便埋头吃了饭食。

翌日,刘继隆率领上万精骑与马步兵撤回灵州,斛斯光三人则是撤回了白亭守捉城。

张昶、郑处带着伤兵南下返回姑臧,斛斯光则是补足粮食,在三千多民夫与挽马车补给下,率军前往了丰州。

在他调动兵马的同时,于泾原、陇州布兵的郑畋也传令诸镇兵马,以王重荣、李弘甫、杨公庆三人分别领兵二万,分道进攻石门关、木盘关、六盘关。

郑畋自己则是亲自率领三万泾原、凤翔军去进攻陇山关。

“放!”

“嘭嘭嘭——”

陇山之中,当数十台投石机并排一处,齐齐发作,数十颗二三十斤沉重的投石瞬息间跨越一里距离,狠狠砸在了陇山关那垒石而成的城墙上,留下几处白印。

站在军中,郑畋远眺陇山关,身旁还跟着身穿布衣的王式。

“陇山六关,如今只有制胜关和安戎关掌握在朝廷手中,其余四关都在叛军手中。”

“这陇山关昔年为高千里所修筑,关隘南北长三百步,高三丈,厚四丈。”

“这本该是利于朝廷,易守难攻的关隘,却不想为兄失算,为叛军所夺,如今成了我军阻碍。”

王式叹气介绍着陇山关,旁边的郑畋则是抚须道:“小年兄不必如此自责,叛军势强,是朝野百官未曾想到的。”

“驻守秦州的守将是刘继隆麾下高进达,早年还曾入京面圣,言沙州起义之大捷。”

“而今投靠叛军,将四关严防死守,真乃叛臣。”

话音落下,郑畋顿了顿又接上:“叛军在秦州之兵,依各镇所见,应该不下三万。”

“四关每处有兵五千,秦州诸县和后方的陇城县,应该还有兵马。”

“依小年兄之见,我师三万兵马,需要多久能攻破陇山关?”

他询问王式,王式也沉吟解释道:“若是没有援兵,最少强攻两个月才能拿下这座关隘,且死伤不少于二万。”

“二万?!”

二人身后的几名都将倒吸了口凉气,而郑畋也略微皱了眉头。

只是不等他开口,王式继续说道:“依某与刘继隆交锋所见,黠戛斯的那几万胡骑,恐怕挡不住他太久。”

“他理应先去攻打黠戛斯的胡骑,然后再调转兵锋进攻关内道诸州,最后才会来陇山一线与朝廷决战。”

“此役若是战败,关内道及关中恐危矣……”

王式的话,使得郑畋自觉肩上担子加重几分,但这还不是全部。

面对郑畋皱紧的眉头,王式主动说道:“眼下应该做的,理应是闭门不出,而不是主动进攻陇右。”

“某听闻,不少州镇都减少了对京畿的起运。”

“若是此役再败,那恐怕除几处陪都外的州镇都会停止对朝廷的起运,届时天下必然动乱。”

“没有了天下州镇的起运,朝廷能控制的州县便更少了。”

“台文,你手中这九万兵马,很有可能是朝廷最后的底蕴了……”

王式与郑畋对视,二人目光交错间,郑畋也不免变得保守起来。

“某若不打,朝廷必然会更换主帅,届时说不定会做的比某更糟糕。”

郑畋说着,王式却摇头道:“不是不打,是缓打、慢打、灵活去打。”

“只要让朝廷看到你有主动打的决心就足够,若是叛军主动出击,最好撤回各州县城内,让叛军主动进攻城池,这样才能最大杀伤叛军。”

相比较秦州,泾原及陇州地形又有不同变化,州县几乎与关隘无异,囤积的粮草十分充足,坚守几个月都可以。

只要拿不下这些州县,叛军就无法攻入关中,所以王式的建议从野外灵活防守,变成了坚壁清野的防守。

这些日子,泾原及陇州的乡村已经被强行迁徙离去,只要叛军无法攻破州县,就无法获得人力来充当民夫运粮,只能从陇右抽调。

这么做,不仅可以拉长叛军的战线,也能逼着叛军不得不挨个进攻朝廷的陇山防线。

过去大半年时间里,郑畋已经将各县城墙都加固了一遍,夯土包石的城墙,绝对能够挡住陇右的方术。

与此同时,郑畋也在王式的建议下,不断研究着陇右那如同烟花的方术。

虽然见效甚微,但只要取得突破,朝廷就能掌握一项攻城拔地的攻城术。

即便各镇阳奉阴违,待到收拾清楚陇右,朝廷也能有足够的手段去整治藩镇。

想到这里,郑畋颔首道:“我会按照小年兄的建议来打的,陇山东线能够如此固若金汤,离不开小年兄的建议。”

“待到此役结束,某亲自向至尊奏表,请求赦免您所有过错。”

王式闻言,眼神仍旧黯淡,但为了不让郑畋失望,他还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此前叛军奏表朝廷,请立刘继隆为汉阴郡王的时候,他真有过几分高兴。

不管是刘继隆想要争取时间来消化被他夺取的土地人口,还是刘继隆只是刺激朝廷,他都希望朝廷能够接着台阶往下走。

只可惜朝廷错失了这样的机会,而机会失去后,便很难再获得了。

在王式惋惜之余,官军阵地上的投石机再度运作,随后朝着远处的陇山关抛投而去。

陇山关的汉军并未反击,只是安静在关内休息,根本不管唐军的进攻。

如此几日过去,直到五月初七时,北边率先传来了消息。

“郑相!”

甲片碰撞的声音与急声响起,在牙帐内与王式品茶的郑畋眼见一名都将来到自己面前作揖,不由皱眉道:“何事?”

都将连忙汇报道:“北方急报,四月二十四日,叛将曹茂率军万余进犯盐州,白池、五原二县失陷。”

“二十七日,曹茂进犯宥州,归仁、怀德、延恩三县失陷。”

“初二日,叛将刘继隆率军万余攻陷长泽县,与曹茂会师进攻夏州。”

“你说什么?!”听到都将的话,郑畋率先站了起来,随后立马看向王式。

王式见状,虽然穿着布衣,气度依旧沉稳:“刘继隆恐怕是想将关内道一马平川的七个州给拿下,然后再南下与我们交锋。”

“哪七个州?”郑畋对于关内道地形虽然熟悉,但毕竟是半吊子,还是需要询问王式。

王式倒是将关内道和陇右道、剑南道、山南西道及京畿道地形研究透彻,故此说道:

“盐州、宥州、夏州、银州、麟州、丰州和胜州。”

“这七州一马平川,加上城池多为夯土修筑,对于善用方术的叛军而言,极易攻取。”

“拿下这七州,陇右即能获得二十余万人口,光男丁就能抽出最少七万来充当民夫。”

“除此之外,尽早拿下这些地方,也能有利于他们进攻河东北部的大同。”

王式话音落下,郑畋便不免焦躁道:“黠戛斯的胡骑呢?他们难道不担心黠戛斯的胡骑?”

王式闻言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刘继隆走灵州进攻夏州,这恐怕说明他刚刚从凉州返回。”

“既然如此,那黠戛斯的胡骑……恐怕已然败了。”

“败了?”郑畋不敢置信,黠戛斯也算漠北雄主,怎么会败的这么快?

只是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追问道:“小年兄,眼下应该如何?”

王式沉默起身,走到沙盘前皱眉观摩,同时便见他接连取下关内道七州的旌旗,插上了汉军的旌旗。

得知消息,赶回来的都将们见状,不由得有些埋怨之声。

“这还没打完,为何就把旌旗先换上了?”

“叛军马军虽然犀利,可那么多城池,他们最少得打两三个月吧?”

“四个镇,最少有一万五六千人,不至于连三个月都守不住吧?”

郑畋所部兵马,大部分都是诸镇后来调到前线的新卒,他们并不了解汉军的素质,所以才有此一问。

对此,王式却不紧不慢道:“刘继隆向来不会单兵进兵,况且黠戛斯若是被击败,那凉州的兵马也就能调遣出来了。”

“某猜测,他恐怕是南北并进,一路攻打天德镇、振武镇,一路攻打盐州的朔方军和夏绥镇。”

“这七个州虽然有一万七千余兵马,但大部分都是新卒,披甲不足六成,根本不是叛军对手。”

“半个月时间,叛军完全可以以战养战的拿下这七个州。”

“好在陇东梁峁(黄土高原)沟壑不断,马军不敢深入,因此他们应该不会走庆州、绥州攻入关中。”

王式分析过后,当即看向郑畋:“眼下理应先将叛军意图告诉朝廷,再将黠戛斯战败的消息确定后转告至尊。”

“只要这两条军情无误,那台文你就可以奏表陛下,严防死守关中各镇及要道了!”

“好!”郑畋不敢耽误,当即派人返回长安奏表,同时核实黠戛斯的军情。

往后三日,北部的丰州果然传来消息,叛将斛斯光率军进攻丰州,天德军殊死抵抗,结果仍旧被叛军攻破受降城,丰州失陷,三万余口百姓,尽属叛军……

“呼……”

咸宁宫内,李漼看完了手中奏表和所有军碟,长呼一口浊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目光看向殿上南衙北司的七名大臣。

“丰州、盐州、宥州、夏州尽皆失陷。”

“若是依照郑相奏表所说,叛军还将攻打银州、麟州和胜州。”

“此外,黠戛斯恐已战败,郑相已然派人核查此事。”

“朕想请问诸位,我大唐的城池莫非是纸糊的不成,为何叛军所过之处,尽皆归属叛军,而非归属朝廷?!”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压制不住,殿上徐商几人只得纷纷作揖请他息怒。

在他沉默下来后,徐商率先开口道:“回禀陛下,叛军掌握方术,凡夯土所筑城池,皆难以阻挡。”

“朝廷虽然下令西北诸镇加筑城墙,然而诸镇钱粮不足者甚多,自然无法加筑所有城池。”

“眼下四州沦陷,乃兵部之错,请陛下责罚……”

徐商将脊背躬下,李漼却冷声道:“传旨,以门下侍郎、兼并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商检校工部尚书、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旧江陵尹萧邺,转任淮南节度使,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以右神策大将军、知军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龙阳县开国伯、食邑一千户康承训可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兼右神策大将军、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充江南行营都招讨使。”

李漼话音落下,徐商脸色一白,他明白自己被扫出了长安,难受之余,又不免松了口气。

如今关中局面岌岌可危,适时前往淮南,倒也不算坏事。

想到这里,徐商躬身:“臣领旨谢恩……”

在他应下后,李漼不再看向他,而是询问道:“郑相称叛军兵锋尚锐,可以依托陇东梁峁(黄土高原)及关隘城池来逐步消耗叛军兵锋,适时反击,诸卿以为如何?”

徐商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眼下北司四贵高高挂起,于琮和路岩只能硬着头皮先后作揖。

“陛下,臣以为,以叛军兵锋表现,理应严防死守,适时反击,避免昔年安史作乱,潼关祸事。”

路岩的话,李漼深以为然。

昔年安史之乱,若非朝廷先杀高仙芝、封常清,又催促中风的哥舒翰率领不堪战的官军出潼关作战,安史叛军也没有那么容易攻入关中。

如今局面,与当年相比,倒是十分贴合,李漼自然选择吸取教训。

路岩话音落下,于琮也开口道:“陛下,诸州官兵被讨平,那朝廷对其积欠的二十八万贯军饷,是否暂时停止起运?”

“自然!”李漼不假思索的回答,而这也算是他今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京西北八镇的军饷,基本都是靠朝廷供给。

刘继隆出兵攻陷四州,上万官兵不知所踪,那朝廷积欠这些官兵的军饷,自然也就不用发放了。

这么想着,李漼竟然觉得四州丢失虽然屈辱,但也并非无法接受。

毕竟四州人口不过十余万,每年产出的赋税不过三五万贯,军费开支却接近三十万贯。

丢失四州,把这个负担丢给刘继隆也好,不仅省去了去年的欠饷,也省去了今年的军饷。

想到这里,李漼主动说道:“诸镇必须严防死守,这二十八万钱帛,便犒赏余下诸镇官兵和西境九万多大军,望其竭心尽力,挡住叛军兵锋。”

“臣领旨……”于琮恭敬作揖,他主动提出这件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除此之外,余下三州的军饷,他也决定暂缓发放。

如果真如郑畋所说,刘继隆要夺取关内道的北部七州,那剩下三个州的军饷也能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陛下……”徐商虽然已经确定了要外放为官,但是他还是主动说道:

“今日江南西道送来捷报,饶州、抚州失陷贼手,但刘使相率军收复江州(九江),杀贼二万余众。”

“李国昌奏捷,率军收复黄州,杀贼三万余众,缴获车马数千。”

“康使君奏捷,三军收复庐州,杀贼二万,正往舒州攻去。”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忍不住叫好:“好!”

“虽然失陷了两个州,但能夺回三个州,也算功过相抵。”

“传旨,着康承训、刘瞻、李国昌等人速速平贼,朕要在入夏前,看到江淮贼寇被彻底讨平!”

“是……”徐商恭敬应下,随后便见李漼起身道:

“先讨平江淮贼寇,然后再伺机讨平叛军,朕要亲自看着刘继隆被押到咸宁宫来!”

他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回答便拂袖而走,群臣只能躬身唱礼,将其送离。

不过李漼想的不错,可现实却并不一样。

“噼里啪啦……”

火势噼啪作响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甲片的碰撞声在银州儒林县内不断作响,县内的百姓则是躲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

远处的夯土城墙已经被炸塌一角,街道上满是身穿红袄银甲的汉军士兵。

“汉王!”

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唤声响起,正在走向银州儒林县衙的刘继隆勒马停下,回头看向身后。

但见曹茂策马而来,脸上满是高兴之色。

他策马冲到了刘继隆身后,随即勒马高兴道:“汉王,北边传来消息,斛斯光已经攻破云中、定襄二县,夺下了阴山的白道关。”

“眼下他还有五千多弟兄,不出意料的话,剩下三座城池,最迟十日内便能攻下。”

“好!”刘继隆眼底闪过欣喜,随即说道:“你立马从朔方抽调三千步卒前往定襄、云中等处驻扎。”

“此外,明日你点齐五千步卒,亲自北上将麟州和银州的五个县拿下。”

“我在银州驻兵等待,另外派人从降兵中招降精壮之士,余下尽数送往河西,换来足够的军马与乘马。”

“末将领命!”曹茂果断应下,随后立即吩咐身后跟随的两名都尉前去安排,而他自己则是跟随刘继隆前往了州衙。

走入州衙后,二人坐在了主位与左首位,并吩咐庖厨准备饭食。

“汉王,此役过后,朔方的粮秣便不够了,还请汉王调粮支援朔方。”

“嗯”刘继隆应下,同时说道:

“关内道我就交给朔方镇管辖,故此你手中便掌握有九个州。”

“你手中的三万兵马,我需要带走二万,你可将剩下的一万兵马尽数拔擢,再募三万兵马。”

四万兵马驻守关内道,短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毕竟河东和大同等镇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袭扰关内道。

除此之外,京西北诸镇的最后力量也聚集到了泾原陇三州,只要自己集结足够的兵马,便可一举解决这九万官军。

攻打七州,自己手上兵马也折损了三千多人,斛斯光那边应该也不少。

届时凑足三万兵马南下,再加上秦州的兵马,差不多能凑足五万之数进攻官军。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曹茂,曹茂也主动开口道:“汉王,不如直接募兵四万如何?”

“为何?”刘继隆反问他,曹茂却开口说道:

“关内道人口耕地主要在南边的陇东梁峁,故此其余九州基本都是靠朝廷运输钱粮。”

“九州二十五六万口百姓,所能耕种土地不过百四十万亩,若是能直接募兵四万,以兵卒军饷,便可养活其家眷,百姓自然支持我们。”

“况且日后进攻河东,必然要南北并举,朔方军数量更多,也有利于日后进攻河东。”

曹茂所说的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将关内道的百姓尽数绑上汉军的这艘船,使得他们从土地到人身都依附在汉军身上。

刘继隆略微思索,尽管觉得这么做军费太多,但他也感觉到了随着他们势力不断扩张,兵马逐渐不够用的局面。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道:“朔方兵额四万五,河西兵额一万五,陇右兵额三万,山南西道兵额三万,西川和东川兵额三万。”

“既然要募兵,就尽快将军队募集起来,先招募兵马再扫盲也不迟。”

“只要赢下泾原的战事,我军随时可以进入关中,泾原及陇州的资源也够分担些许压力了。”

扩军太多,必然会导致军队素质下降,但刘继隆也没有办法。

为今之计,只能先募兵,再扫盲,不然很多先机都会被事后崛起的那些势力抢夺而去。

刘继隆话音落下之际,饭食也端了上来。

二人仔细商谈,虽说刘继隆对曹茂的本领还略微不太放心,但好在关内道四周已经没有强敌,足够曹茂历练。

一场饭食结束,曹茂便退下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他点齐五千兵马,征募了银州近万民夫后,径直率军往东北二百里外的麟州攻去。

与此同时,刘继隆则是带着杨信开始修补儒林县城墙,等待北方兵马南下汇合。

在此期间,除了征募民夫时,汉军不得不用手段强征走了一些民夫外,其他时候远比曾经驻扎此处的夏绥军要讲理。

渐渐地,儒林县的百姓也就放下了戒备,只希望自家汉子能活着回来。

得知汉军攻破儒林县,躲在附近梁峁之中苟活的不少逃民也聚集到了儒林县外。

“军耶,我们能进去吗?”

朔风吹动衣袍,站在城墙上的刘继隆与杨信低头看去,但见城门口聚集着数百赤裸上身,下身用树叶干草遮蔽的“野人”聚集而来。

二人走下城墙,来到了城门口。

“老乡若是想要进去,只需要登籍造册即可,还能分得田地。”

刘继隆走出甬道,看着这群脸颊凹陷,肋骨外突的百姓,忍不住主动开口。

“汉王!”

城门口的兵卒见来人是刘继隆,当即行礼作揖,而那些干瘦的野人闻言,则是纷纷跪了下来。

“不用跪,站起来说话。”

刘继隆将领头之人扶起,看着他那还不如自己两指宽的手腕,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是逃入梁峁的百姓?”

他询问这群人,这群人纷纷点头,领头之人却摇头道:“我们交不起税,便被官兵扒了屋舍,赶出了城外。”

“大家同病相怜,就在梁峁里寻野草树皮吃,亦或者趁昔日的亲戚邻里出城种地时,向他们乞讨些许粮食……”

刘继隆闻言,心头不是滋味,拍着他的手安抚道:“朝廷作恶,苦了你们这帮百姓。”

“如今我们来了,你们便不用害怕了。”

刘继隆话音落下,回头看向杨信:“杨郎君,好好安置这些百姓,先弄些粟米粥让他们吃口饱饭,过两日再分田地,为他们修建屋舍。”

“是!”杨信望着这群宛若野人的百姓,也不由得想起了昔年自己被吐蕃奴役的日子,鼻头微微发红。

“多谢汉王!”

“汉王隆恩,谢谢汉王!”

这群百姓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只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刘继隆瞧着他们那骨瘦如柴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看下去,回头与杨信说道:

“多派人前往梁峁之中招抚百姓,某不相信梁峁之中只有这些百姓。”

“你我昔年也被吐蕃所奴役,理应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何。”

“吐蕃如此,朝廷也是如此。”

“土地原本属于百姓,而今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将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还给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罢了。”

简单一席话,听得城门口的这群百姓忍不住啜泣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朝廷和吐蕃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做的无非都是抢粮推屋舍的事情。

倘若官员有他们面前这位汉王三分怜悯之心,他们如何会被逼入山中,成为野人呢。

领头之人忍不住再度跪下,抬头仰望刘继隆,眼神带着期望。

“汉王,官军会打回来吗?”

他的话吸引了众人注意,百姓们纷纷看向刘继隆。

他们不希望官军打回来,只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官军比胡人还要可怕。

面对他的询问,刘继隆重新将他扶起,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只要某还活着,你们便只管安心种地,没有人能破坏汝等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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