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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有些不解的唤了一声宣帝,她不知为何宣帝突然来此,但当务之急却是要将其尽快请走,否则以自己目前的情况,真与宣帝同床共枕,只怕会让他察觉出几分端倪。
“怎么了?今日冬至宴上,明妃封妃倒是夺了你的光彩,朕特来陪你,你可欢喜?"
须臾间,宣帝平复了心情,语气竟带着几分轻松,皇贵妃这才明白宣帝的来意,她垂下头,微红了芙烦:
“妾,妾喜不自胜,只是妾如今有孕在身,圣上在这里留宿,只怕委屈了圣上。”
宣帝随意的牵起了皇贵妃的手:
“无妨,朕不觉得委屈,与皇贵妃安睡一夜,倒也难得清静。”
皇贵妃闻言后退一步,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她忙收回手,跪了下去:
“圣上不可,妾自知姿容鄙陋,又是有孕之身,岂能再占您一夜?”
“哦?皇贵妃意下如何?”
“这,烟翠宫倒是热闹,新人老人都有,圣上可......”
皇贵妃话没有说完,便被宣帝捏着下巴抬起脸来,宣帝眸色莫辨,一字一顿:
“皇贵妃,今夜可是冬至,你要去何处?”
“但按宫规,圣上今夜来这里,很是不妥。”
“究竟是碍于宫规,还是你不愿朕来此?”
宣帝此言一出,皇贵妃面色微白:
“妾不敢!”
“既然皇贵妃有孕,心里过意不去,不如让你身边的宫人代为侍奉如何?”
“圣上,......"
皇贵妃张口欲言,宣帝自顾自道:
“朕觉得朝月便不错,她虽生的小家碧玉,可也算有几分姝色。”
宣帝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他倒是想知道皇贵妃能为了梁家做到什么地步。
明明当初刚进府时,她也曾是会脸红,会撒娇的明媚女娘,为何如今会养出这么一副食亲子的黑心肝?
朝月没想到宣帝会这么说,她的心一忽儿高高提起,整个人抖若筛糠,毫无平日长宁宫大宫女的风采。
而皇贵妃此刻脑中却在衡量着此事的轻重,她亦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所幸宣帝一直在等,她听到自己启唇:
“好,那便依圣上所言。”
“那皇贵妃在这里......恐怕有些不合适了。”
皇贵妃用双手撑着地,慢慢的爬起来,心绪的动荡倒是掩盖了她的步履艰难,朝月急忙道:
“娘娘!”
皇贵妃没有回头,一开门,雪花扑了她满脸,仿佛冷风从她的骨缝中穿过,凉的刺骨。
长宁宫中,亮了一宿的灯。
等到第二日宣帝离开时,这才下令:
“晋朝月为选待,赐居长宁宫禧平馆。”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可众人却都称赞皇贵妃贤明大度,德冠口。
茯苓和姜曦在飞琼斋的时间对弈下的是最简单的五子连,这会儿听了华秋的禀报,茯苓难得生出了些幸灾乐祸:
“本以为是荣宠,但不曾想皇贵妃福薄接不住!现在倒是阖宫都夸她一句贤明,可里子到底什么滋味儿,只有她自己个知道!”
“冬至夜里,长宁宫添了一个余选侍,倒是为皇贵妃铸就了贤名。”
姜曦喃喃的说着,落下一子。
茯苓见姜曦面上没有一丝高兴之意,也不由敛了神色:
“贤名又如何,我瞧着圣上心里还是有曦妹一二的。昨个,我可是瞧见圣上来看曦妹了,倒是曦妹,怎么也不留下圣上?”
“圣上倒是想我留下他,可若是我留下他,今日朝上的朝臣便更能参我一个祸乱后宫之罪,再参我爹一个教女不严。”
姜曦扯了扯嘴角:
“没有金刚钻,我可揽不了这瓷器活。”
“可是,圣上他......竟也愿意?”
“圣上本就有两手准备,昨日圣上来的快,可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禁鞭声,若是圣上不留,自有去处。”
茯苓这时才有些恍然,可她着实没有曦妹这样的玲珑心思。
二人正说着话,宁德妃的云烟便亲自过来请姜曦过去叙话:
“?妃娘娘,我们娘娘说,您这段时间闭宫不出,已有好些差事耽搁了,还请您去一趟景和宫详谈。”
姜曦虽未正式册封,可是有宣帝的态度在,宫人们倒是不吝讨个口彩。
云烟这话一出,茯苓欲言又止,倒是姜曦笑了笑:
“好,本宫先去更衣。”
茯苓也忙跟了进去,道:
“曦妹,你才诊出有孕,德妃便要去办差,只怕是不安好心!”
“茯苓姐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姜曦让华秋为自己系上了斗篷,这才迈步和云烟朝景和宫而去。
景和宫在东六宫,与皇后才能住的鸣鸾殿相邻,一路走去,等到了景和宫外,已有两刻钟。
雪落的勤,宫道上又积了一层薄雪,彩云和华秋一左一右的扶着姜曦进了景和宫。
“?妃娘娘在花厅且稍候片刻,奴婢去请娘娘。”
姜曦微微颔首,环视花厅一圈,里头并未升着炭火,只坐了片刻便让人只觉冷意袭来。
一刻钟后,姜曦不再等待,直接站起身:
“扶本宫回宫,想来是德妃娘娘另有要事。
“?妃妹妹且慢!妹妹怎得这般心急?”
宁德妃盛装含笑而出,姜曦回过身,微微一笑:
“妾久等不见娘娘,还以为娘娘另有要事,正准备择日再行拜访。”
“妹妹说的哪里话?贵客自要盛迎,妹妹初次来本宫的景和宫,本宫只觉得蓬荜生辉。”
“娘娘这里若是蓬荜,那哪里又算什么?”
二人笑眯眯的打着太极,等宁德妃自己都觉得冷了,这才惊道:
“哪个糊涂的奴才,怎么不在花厅生盆炭火?若是冻着了妃妹妹,伤到了胎尔等万死也难辞其咎!”
宁德妃怒声呵斥,姜曦遂淡声开口:
“宫人渎职,依宫规当处刑十鞭,华秋去把人送到监正楼!”
“?妃妹妹,宫人不过无心之失,久闻妃妹妹与人为善,怎么今个却为难起一个宫人了?莫不是,妃妹妹在怪本宫来迟吧?”
宁德妃三言两语便给姜曦扣了一个帽子,姜曦勾唇抬眸:
“娘娘这是哪里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有功当赏,有过必当罚,这才是规矩!”
“本宫这几日掌管六宫之权,这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故而这未有人在的花厅并未让人点了炭火,宫人只怕也一时未曾想起,这才有了今日这桩事......”
宁德妃暗示的看了姜曦一眼,姜曦笑笑道:
“娘娘是一片好意,可宫人却因疏忽而使娘娘的好意落空,险些与娘娘失和,此二罪当并罚才对。
否则,若是圣上下了圣令,下面的官员依令而为的同时,反而伤了百姓,害圣上声誉受损,娘娘说,可能轻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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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让?妃说下去,怕是她手底下的宫人就要十恶不赦了!
宁德妃也不再纠缠,?妃确实嘴皮子利索,她不与其争辩也就是了。
“好!云烟,将其拉到殿外跪着,跪到妃妹妹消气为止!”
“娘娘不可!宫规既有规定,娘娘何必设下私刑,岂不是让人误会娘娘有折磨奴婢之心?
宫规是约束于人,也是不让人再犯错的规矩,娘娘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改动才是。”
姜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宁德妃,宁德妃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
“去!速速将人送到监正楼!”
等花厅终于消停了,姜曦这才端起热茶,暖着掌心:
“德妃娘娘,说正事吧。”
宁德妃揉了揉额角,差点儿被明妃这厮气晕头了,宁德妃面色一整:
“?妃妹妹,不是本宫说你,你这性子也太任性,好端端的与圣上闹了别扭,还闭了宫门。
如今,六宫的差事里,本宫掌御膳房及司珍坊的一应进出事宜,纯妃挑了待中局和绣坊,玉嫔则是礼乐司和锦冠局,现下......怕是只有浣纱坊和花房了。”
宁德妃不疾不徐的说着,眼睛却是盯着姜曦的表情,但凡姜曦又一丝不满她都能立刻发作。
可惜,姜曦的养气功夫实在不错。
“那就浣纱坊和花房。”
姜曦神情平静,宁德妃难得有些惊讶,这里头就数浣纱坊和花房最没有油水,?妃竟也愿意?
她也不与自己舌战几个回合?
宁德妃一时没有说话,等到姜曦扬眉看她时,她这才道:
“既如此,本宫这就将对牌交给妹妹,二者的账册也由妹妹接管,妹妹可要先行瞧瞧?”
宁德妃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有孕妇人本就不宜久坐,她此举之意,不言而喻。
姜曦闻言一顿,想了想道:
“那便却之不恭了。”
宁德妃点了点头,让人上了账册,只是这两处每日进出事宜极大,都不是容易清算结束的。
哪怕是姜曦坐上三天三夜也不顶用。
时间过的很快,不多时,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宁德妃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妹妹这是看完了。”
姜曦摇了摇头:
“并未,妾这会儿身子不爽,明日再来叨扰姐姐。”
姜曦说完,欠了欠身,直接离去,宁德妃直接瞪圆了一双眼,半晌,方才憋出一句:
“她就这么走了?!”
云烟看着姜曦的背影:
“那奴婢去追妃娘娘?”
“笨死你算了!"
宁德妃忍不住狠狠的敲了一下云烟的头,这才直接倒了下去!
“她倒是不要强!要是皇贵妃,别说是坐着看账本了,就是点灯熬油,她也要盘算清楚,这才放心把账本带回去!
一个太精,一个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倒也难怪圣上更偏着?妃一点儿,男人都喜欢这种看不懂的!”
之后的几日,姜曦每日晨起便不顾风雪来景和宫看账本,只看一个时辰,然后便起身告辞,绝不多留。
因着姜曦来的头一日,直接便把景和宫的一个宫人送进监正楼,所以倒也没有人敢冻着,饿着、渴着她。
宁德妃气的脸色铁青,忍不住捏着云烟的腕子,咬牙切齿道:
“这到底是本宫的景和宫还是她明妃的朱华宫!她若是路上有个意外,又算谁的?!”
云烟想了想,看着宁德妃,诚恳道:
“自然是算娘娘的!”
宁德妃忍不住一个用力:
“你这丫头,作死啊!”
云烟疼的挣开腕子,揉了揉,委屈道:
“是娘娘先奴婢的!”
宁德妃被气的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挥了挥手:
“甭说了!去让人直接把账本送到朱华宫门口,告诉?妃,有什么事儿,本宫替她担着!”
宁德妃牙都快咬碎了,明明是她为难?妃的,怎么不知道什么就突然反转了!
不提朱华宫宫人看到账本时的惊讶,只姜曦拿到了账本,却并未第一时间盘看,反而开始做起了虎头鞋。
“曦妹,这账本记得这般潦草,也不知你前头怎么看的?”
茯苓随意拿起一本看了起来,姜曦正认真配着线,头也不抬道:
“我没看,这账上面的字,我一个墨点儿都不会信。”
“啊?”
茯苓都愣了,可是等她看了几页后,终于开口道:
““景庆八年八月初二,洗坏粗麻褂子三件,合银十两,移交绣坊赶制,啧,这粗麻是掺了金子丝吗?”
姜曦终于配好了线,偏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宫里要银的地方多,自然贪墨的地方也多。况且,以前的皇贵妃怎么会把这十两银子看在眼里?”
这账本只有七月至今的,可随便翻开一页,都是能让人气笑了的存在。
茯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旋即深吸一口气,看向姜曦:
“左右我也无事,我便来为曦妹整理这些账册吧?”
“茯苓姐可以吗?"
“我三岁识字,五岁就瞧着我娘管家了,账本子嘛......也是翻过一些的。”
那谢齐知乃是镇国将军府的独苗,若非她爹曾在战场上救过老将军一命,她也攀不上这高枝。
为了不让人说家中教女无方,茯苓这管家看账的本事,家里人恨不得她打娘胎就学起来。
姜曦一愣,这还是茯苓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世:
“那茯苓姐不想见见家人吗?”
“他日九泉之下,自会相见。”
茯苓这话一出,姜曦不由默然:
“茯苓姐,节哀。”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现在重新想起来,倒不似当初那般觉得难熬了。”
茯苓笑了笑,让人去了笔墨在桌前坐下。
等到晚间,姜曦劝着茯苓去歇着,她也给虎头鞋收了尾。
下一刻,宣帝挑了帘子进来,姜曦一惊,忙请安:
“妾给圣上请安。”
“不忙,你坐着,朕暖暖就过来。”
时隔数日,宣帝还是来了飞琼斋,他迈步走到女娘身侧,冷不丁看到小几上的虎头鞋:
“卿卿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
宣帝的声音都不由得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