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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作者:东野奎吾 | 分类:其他 | 字数:0

第三十七章

书名:秘密 作者:东野奎吾 字数:5.0千字 更新时间:01-09 11:10

平介有一通外线电话。之所以说外线,是因为响声与内线不同。下游工厂今天会打电话过来,可能就是这一通吧。他接起了电话,总机的回答却令他出乎意外。

“有一位札幌的根岸来电,要找杉田先生。”

“啊,我就是”他答道。根岸是谁但是立刻又想到,根岸这个女生和北海道拉面馆前的招牌。

根岸文也,他想。

“喂,你好。请问是杉田先生吗”话筒那端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有点上年纪了。

“是,我就是。您是根岸女士”

“我是根岸典子。嗯,您可能忘了,不过您以前见过我儿子。”

“是、是”平介换用左手拿起话筒。“我当然记得,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怎么说呢,我儿子当时对您太无理了,真是抱歉我也是最近才听他提起的。”

“没有啦,他也没怎么样,您知道那个时候的事了”

“是啊,我实在吓了一大跳”

“是吗”

当时,听文也的口气,好像并不想让他母亲知道他们见面的事。难道是事隔久远,他才说出来的吗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嗯是这样,有件事一定要告诉您,明知您很忙,还是想占用您一点时间。”

“啊,没关系不过,您不是在札幌吗”

“嗯我在东京,来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

“啊,这样啊”

“只要三十分钟就够了,今天或明天都可以,只要您说定地点,我一定过去。”

“您现在在哪里”

“我在东京车站附近的饭店。”

根岸典子说出了饭店名称。因为她的朋友后天会在这家饭店举行婚礼,她本来想明天到就可以了,但是为了联络平介,所以提前一天过来。

“那我过去找您吧明天中午怎么样”

“好,我当然没问题,不过您方便吗不然我也可以去贵公司附近”

“啊,不过我不知道今天会几点下班,反正您住的地方很好找。”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两人约好下午一点在饭店的咖啡厅碰面,就结束通话了。

平介在想,她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根据当时文也的描述,根岸典子根本不想与梶川幸广有任何瓜葛,现在却又主动与他联络,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对于车祸的记忆依然存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平介心中所占的分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不然日子也过不下去。老实说,曾经想追根究底的他,到后来也觉得无所谓了。关于梶川为什么会超时工作到异常的程度,在得知是因为寄钱给前妻和孩子之后,调查就算告一段落了。虽然还有很多疑点,偶尔也会担心梶川逸美,但是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而且,现在还有令他更烦恼的事情。

他并没有告诉直子要与根岸典子见面的事。若向她提起了,一定会唤起以前的回忆,到时候又会让她想起藻奈美的死,以及自己目前的境况。如果演变成这样,两人又要度过一段忧郁的日子,他想避免这种情况。

周六虽然天气晴朗,但寒风依然冰冷刺骨。平介围上围巾就出门了,他说是公司有事。今天是国定假日,所以学校放假,直子坐在暖桌旁织毛衣,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平介发现她最近在家里变得不太想念书,也绝口不提考医学系的事。当然,平介也不过问,他早就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走在路上,阵阵寒风比他预想的还要冷,耳朵都快冻掉了,上了电车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从东京车站走到约定地点还有几分钟的路程呢,平介心想,果然还是应该约到其他地方比较好。

平介站在饭店咖啡厅的入口,才想到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问他:“请问,一位吗”

“不,我约了人。”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妇女回过头来看他,并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一身淡紫色针织套装,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外套。

“请问,您是杉田先生吗”

“是的”平介点点头走向她。

“不好意思,让您百忙中抽空前来。”她说道,并鞠了躬。

“哪里、哪里,请坐吧。”

根岸典子面前已经放了一杯奶茶。平介则点了咖啡。

“您的儿子还好吧”

“嗯,还好。”

“我记得那时候他还在念大学三年级,现在应该已经在工作了吧。”

“不,他去年考了研究生。”

“哦”平介不由得注视对方说道,“真是太了不起了。”

“哪里,他说还有许多课程想念,而且想自己打工负担学费。”

“您儿子真了不起。”

咖啡送来了,平介什么也没放,就直接喝了一口。

根岸典子有个在念研究生的儿子,所以目前的年纪应该是五十岁左右吧仔细一看,她的脸上的确有许多皱纹,不过五官清秀、气质脱俗,相信她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坯子。

“其实,我前几天在儿子的抽屉里看到一张照片,那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大概是四岁的时候照的,而且整张照片裁成圆形只有一张脸。”

“啊。”平介点点头,他想起了那张照片。

“我逼问他照片的来源。刚开始他说在旧相册里找到的,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家里并没有这孩子小时候的照片。后来他才勉强说出杉田先生的事,我听了之后,吓了一跳。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我竟然不知道。”

“他说他不会把跟我见面的事告诉您。”

“真的很抱歉如果当时能见到您,就能早点向您说明了。”

“他已经跟我说了很多了,包括为什么会这么恨他爸爸”

“是啊,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不对,其实”根岸典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望着平介说道,“事实完全相反。”

“相反怎么说”根岸典子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

“杉田先生在那次车祸中失去了爱妻吧”

“嗯。”平介应道。

“太不幸了。其实,那场意外我也应该负一半责任。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补偿您。”

“您的意思是说,梶川先生为了寄钱给您,才会超时工作,引发这场车祸吗”

“嗯那时我刚开始做生意,并不十分顺利,资金周转困难。虽然平常的生活费勉强凑得出来,却没办法供儿子念大学。就在那时候,那个人打电话给我,他一直算着文也的年龄,知道他马上就要参加大学联考,所以才问我要不要让文也继续念书,然后又问我钱够不够用。虽然不想靠他,不过还是忍不住把困难全部告诉了他。”

“所以,梶川先生就替您想办法了吧。”

“是的,从那时候开始,他每个月都会最少寄给我十万日元。我想,就让文也念大学吧,哪知道那孩子居然重考,又让那个人辛苦了一年多。不过,文也也知道不能浪费钱,所以才报考国立大学”

“原来如此。不过关于车祸,您根本没有必要道歉。梶川先生本来就是以赎罪的心情寄钱给您啊”

“赎罪”

“是啊,以弥补拋弃你们母子俩的过错。照您儿子所说的,应该是这样子吧。”

根岸典子缓缓地闭上眼睛、睁开,然后说道:“不是,正好相反。”

“怎么说呢如果您觉得赎罪这个字眼儿太夸张了,那就解释成尽人父的责任吧,我认为父亲负担儿子的学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根岸典子摇摇头说道:“不,那个人根本不用负责任。”

“为什么”

她舔舔嘴唇,表情显得有点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文也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

“什么”平介惊讶地注视着她。根岸典子则点点头。

“那文也是谁的孩子他总是您亲生的吧”

“当然,他是我亲生的骨肉。”根岸的表情梢梢和缓地答道。

“那么,文也是您和前夫生的吧不过他从没提过这件事啊”平介指的“他”是根岸文也。

“户籍上登记文也确实是梶川幸广的孩子。”根岸典子说道。

“户籍上登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吗”对于平介的问话,她点点头。

“在嫁给他之前,我在薄野陪酒,文也是我和当时的男朋友生的孩子。”

“是吗”原来她以前是陪酒女郎,难怪衣着打扮相当时髦。平介恍然大悟。

“这么说,您和梶川先生结婚时,就已经怀孕了”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条手帕,掩着嘴说道:“我本来以为和前男友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在婚礼之前,他突然出现,想和我重修旧好。虽然我们早就分手了,不过他发现我要嫁给别人,又觉得舍不得了。”这是常有的事,平介听了点点头。

“不过,当他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愿时,便要求我陪他最后一次。如果我当时拒绝就没事了,但是他保证只要我陪他一天,他就不会再来纠缠我,我怕将来会有麻烦,所以就答应了。”

“然后就怀了文也”

“是的。”她轻声地说道,“那是发生在婚礼的前三个礼拜,还好从那以后他真的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我却怀孕了。当我知道自己怀孕时,也很烦恼。因为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他的,我本来打算瞒着先生去堕胎。”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也有可能是梶川幸广的。

“但是当我看到先生兴奋的表情,又狠不下心拿掉孩子,最后只好赌赌看了。这孩子也有可能是我先生的。”根岸典子不知道何时开始称梶川幸广为自己的丈夫,平介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梶川先生的孩子”

“我记得在文也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先生在公司里接受验血,回来就很不高兴。他问文也的血型。我想,完了结果真的不同。我是a型,文也是o型。而我先生在验血前一直以为自己是b型,因为他的两个兄弟都是b型。”

“结果他不是b型。”

“嗯,检查结果是ab型。我先生也知道a型和ab型的人不可能生出o型的孩子。”

“您也是当时才发现的吗”

“是啊,不过,老实说我并不意外。后来仔细一想,其实我在怀孕时,就有预感孩子不是他的,但是却故意忽视这种感觉。我早就发现,文也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先生。”

“后来您有没有把真相告诉梶川先生”

“我当然说了,因为根本不能再瞒下去了。”

“所以他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他的确是为了这个原因离家的,不过却不是怪我。他从来就没骂过我,在听了我的坦白之后,显得异常冷静,即使喝醉酒也没有对我翻过旧账,对文也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只是变得不太喜欢讲话,总是望着窗外出神,好像在想什么。在我说出真相的两个礼拜以后,他才离家出走,当时,他只带走一些随身衣物和文也的相册而已。”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有啊”根岸典子从皮包里取出一只白色信封,放在桌上。

“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她答道。

平介拿起信封,里面有一张便条纸,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潦草的字。

对不起我没办法再装成是文也的父亲了。

“我看了就忍不住哭了。”她说道。

“在离家出走前的那两个礼拜,他都没有骂过我,只是自己在考虑能不能继续当文也的父亲。我现在一想起来就好心酸,对他真的很抱歉。我很后悔瞒了他这么多年。”

平介点点头,并想象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处理要是直子对自己说出这种事,一定会臭骂她一顿,说不定还会出手打她呢

“等一下,也就是说,梶川先生明明知道文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还是替他支付学费”

“是的。”根岸典子用手帕轻按眼角。

“所以,我才会说您的推测与事实正好相反,需要赎罪的应该是我,但是他却不计前嫌还帮助我们。”

“为什么因为他还爱着您”她听了平介的话,轻轻摇摇头。

“当时,他已经再婚了,而且还说很爱他老婆。”

“那为什么”

“他是这么说的,文也需要父亲,在母亲困难的时候,父亲可以出面帮忙。但是,我却说,你又不是文也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反问我,文也觉得怎样才幸福”

“怎样”

“承认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会幸福呢还是把我当成他的父亲我想了很久,才回答他,把你当成他父亲。然后他就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想继续当那孩子的父亲。当他遇到困难时,我就以父亲的身份帮助他。当我知道我和文也没有血缘关系时,我只是一味地考虑有没有心情当他的父亲,却没有想过让心爱的人幸福。我这么喜欢文也,却选择离开了他,我真傻他说完了这些话,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根岸典子挺直了背,似乎认为说这件事时必须要端坐。她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没有哭出来。从她的表情就可以得知她想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

平介觉得呼吸变得有些不畅。心跳越来越快,胸口有些发疼。

“当我得知出了意外,本想立刻赶过去的,至少也要为他上一炷香。直到看了新闻报道,才知道肇事原因是他的疏忽,我忍不住想大叫,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他是为了我们母子才硬撑着工作的啊但是,在文也面前我却装成毫不在乎。我明明受了他那么多的照顾,却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根岸典子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凉掉的奶茶。“但是,这次从文也那里听到关于杉田先生的事,让我觉得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就在三天前,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文也。”

“他有没有觉得打击很大”

“多少有一点。”根岸典子笑道,“不过我很庆幸告诉了他。”

“是吗”

“我认为您也该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所以才来拜访,也许您会觉得很无聊。”

“不,我很高兴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您这么说,我这一趟没白来。”她把那只信封收进皮包里。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什么事”

“听我儿子说,他的老婆已经过世了。”

“啊”她指的是梶川征子吧,“是啊,已经好几年了。”

“他们好像还有一个女儿。”

“嗯,叫逸美。”

“那您知不知道怎么联系那孩子我想见她一面,把她父亲的事告诉她,然后再尽力补偿她。”根岸典子边说边流露出诚挚的眼神。

“应该知道吧,她曾经寄给我贺年卡,等我确认之后再通知您。”

“对不起,那就麻烦您了”她拿出名片放在平介面前,上面印着“熊吉拉面”的字样。

她收好皮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着玻璃窗外的庭园。

“啊,真的下雪了,果然被我料中了。”平介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雪花就像白色花瓣般,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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