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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作者:尤四姐 | 分类:女生 | 字数:0

57、第 57 章

书名:乌金坠 作者:尤四姐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1:46

“主儿, 您这样,得多招人恨呐”银朱满面春风地说。

颐行眯着眼睛,望向夹道的尽头, 唇角带着一点自得的笑, “那你说,是这么着痛快,还是夹着尾巴任她们欺凌痛快”

银朱挺了挺胸膛, “自然是这么着痛快。横竖早就和恭妃结下梁子了,面儿上装得再和睦, 她们也不和您一条心。”

颐行说是啊,“我算看明白了,在这宫里要想活得滋润,就得不停地和她们较劲。这帮养尊处优的娘娘, 平时说一不二的,上我这儿也耍横来, 我才不怕她们。”

只是银朱也有些担心,迟疑着说:“旁的倒不担心, 只怕她们背后使坏,上太后跟前, 上皇上跟前告状。万一太后和皇上听信了她们的话, 那咱们往后日子多难捱啊,您得留神。”

这话很是, 也确实让银朱说着了,第二天祭拜完先帝之后,恭妃和怡妃就结伴去了慈宁宫。

彼时太后刚换了衣裳,正坐在南窗底下逗她那只叭儿狗,听见春辰通传, 说两位娘娘来了,太后起先倒没在意,只说请她们进来。因着她们常来常往惯了,进门先请安,怡妃便蹲在榻前和叭儿狗闹着玩儿,一面说:“福爷养得愈发好啦,瞧瞧这身板儿,结实得粮袋子一样。”

太后自打不理宫务后,闲暇时光都和这叭儿狗消磨度过,心里头拿狗当孩子一样看待,是怎么喜欢都不够。她们待见福爷,太后也高兴,跟着说说福爷这两天的趣闻,三人闲坐,午后时光倒也悠闲。

恭妃因心里藏着事儿,脸上虽堆着应付的笑,到底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是深宫中的过来人,一眼便瞧出来,嘴里冲云嬷嬷吩咐着:“云葭,今儿有新鲜的甜瓜,给她们上两盅甜碗子。”一面向恭妃道,“上我这儿来,怎么倒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是有话要说吧”

太后这么一提,恭妃立时淌眼抹泪起来,梨花带雨般掖着眼睛道:“太后老佛爷,奴才心里委屈,要和向您诉一诉苦来着。”

太后还是笑呵呵的,妃嫔们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都是鸡毛蒜皮,就闹得天一样大起来。便道:“这怎么还委屈上了,倒是说说吧,我来给你断一断。”

于是恭妃止住了抽泣,用脆弱的声口怯懦地说:“老佛爷,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晋的纯嫔早前咱们是错怪过她身边那个叫银朱的宫女,那咱们不也为此禁了足吗,奴才只当这事儿过去了,就可不必再提了。可昨儿,纯嫔有意带着银朱上永和宫寻咱们的衅,起先是在贵妃娘娘跟前和怡妃姐姐针锋相对,后来出永和门的时候,银朱刻意冲撞奴才,奴才要讨一个说法,纯嫔倒好,当着阖宫众人的面,竟和奴才动起手来。”

恭妃说着,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再一次泪盈于睫,轻声抽泣起来。

“倘或是背着人的,倒也罢了,奴才也不和她斤斤计较,可底下那些贵人常在们都瞧着,叫奴才的脸往哪儿搁奴才知道她是尚家出身,原就傲性,可也不能这么作贱奴才呀。奴才好歹是皇上封的恭妃,老佛爷也知道奴才为人,奴才是宁可少一事,也不愿意多一事的。如今遇上了这么块滚刀肉,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耍赖,奴才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往后还要在永和宫照面,可叫奴才怎么好啊”

这时候怡妃也站出来说话,叹了口气道:“太后是没瞧见,这纯嫔仗着万岁爷喜欢,如今是张狂得没个褶儿了。不光是挤兑咱们,对着贵妃娘娘也敢不恭。贵妃娘娘好性儿,不和她计较,却纵得她属了螃蟹,在这后宫横行霸道,见谁不称意儿,就给谁小鞋穿,咱们可向谁喊冤去。”

太后哦了声,奇道:“上回她来慈宁宫谢恩,我瞧她端稳得很,并不是你们说的这样儿。”

恭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您跟前哪儿敢造次,也只有欺负欺负咱们的份儿罢了。”

这时候云嬷嬷带着宫女进来敬献甜碗子,恭妃和怡妃谢了恩,却也是没有胃口,搁在了一旁的香几上。

太后呢,其实惯常做和事佬,宫里头那么多嫔妃,只有皇帝一个爷们儿,争风吃醋也是常有的,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儿,总不好拂了谁的颜面,便道:“你们是后宫老人儿了,她才晋位,一时娇纵些,也是有的。倘或上纲上线理论,争论出个上下高低来,让她向你们赔罪,又能怎么样呢。一大家子和睦最要紧,你们都是官宦人家女儿,只当她是个小妹妹,能带过则带过了,也是你们容人的雅量。”

怡妃和恭妃交换了下眼色,听这话头,太后是完全偏向纯嫔的,不怪她放肆,竟让她们容忍。

其实要单是这么点子事儿,她们也不至于到太后跟前告状来,如今最大的由头,还是她们抓住了老姑奶奶的把柄。

这事打哪儿说起呢,还是得从贵妃请她们过永和宫喝茶叙话说起。

起先她们对贵妃并没有好感,不得已应了卯,还有些不情不愿。后来远兜远转地,也说起了纯嫔在宫门上公然反抗恭妃的事儿,恭妃气不打一处来,又苦于没法子收拾她,愈发的郁结于心,长叹连着短叹。

贵妃却笑了笑,“打蛇须打七寸,言语间得了势,又有什么益处。”

恭妃和怡妃一听有缓,便试探着问:“听贵妃娘娘的意思,难道纯嫔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可让人拿捏么”

贵妃喝着茶,高深地笑了笑,“这事儿我原不想说的,可如今瞧她愈发蹬鼻子上脸,也替你们不值得很。上回懋嫔事发当天,我得了信儿就上储秀宫去了,由头至尾的经过我都瞧见了,纯嫔出了好大的风头呢,太后说要给那死了的宫女和懋嫔验身时,纯嫔举荐了一个姓夏的太医,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过后才知道,她果然和那太医过从甚密,如今这事儿,恐怕整个西六宫都知道了。”

贵妃这番话,引得恭妃和怡妃面面相觑,当然信儿是好信儿,但从贵妃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人由不得怀疑她的用意。

怡妃定下神,呷了口茶,“娘娘和纯嫔不是一向私交甚好吗,怎么今儿和我们说起这个来”

贵妃却哼笑了一声,“私交甚好有多好你们也瞧见了,她上位后并不拿我放在眼里,假以时日,恐怕我这贵妃也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果然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平时再不对付,遇着了共同的对头,还是可以短暂结成同盟的。

恭妃道:“这可不是小事儿,总要有凭有据才好。”

贵妃低头盘弄着甲套上的滴珠,抬眼道:“有凭有据总不好叫你们捉奸在床吧这种事儿,但凡有点子风吹草动,就够她喝一壶的了。他们之间纵使没有猫儿腻,背人处拿个正着,不也触犯宫规么。”

这么一提点,二妃就明白过来了,要收拾一个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能把事儿办得圆圆满满。

所以她们就上太后这里来了,这心思大抵同当初的懋嫔一样,先打个前战,才好让事态和后头即将发生的一切作呼应。

恭妃敛起神,几次欲语还休,弄得太后纳闷得很,哎呀了一声道:“有话就说吧,要不今儿也不上慈宁宫来了。”

恭妃讪讪看了怡妃一眼,便把从贵妃那里听来的消息添减添减,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后。

当然,这里头隐去了贵妃,没得让太后觉得高位嫔妃们容不下纯嫔,一个个拉帮结派刻意针对她。末了恭妃道:“我听人说,纯嫔在尚仪局的时候,就和那人有私情,只等皇上翻了牌子,未必不越雷池。懋嫔混淆帝王血胤,总还是外头弄个孩子进来,倘或纯嫔当真太后想想,那是何等滔天的大罪。”

太后被她们说得发晕,最近宫里头太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儿了,实在让她恼火。

“你们总说那人那人,那人究竟是谁,总要有名有姓才好。”

恭妃和怡妃对视了一眼,“据说姓夏,是新近才提拔到宫值的太医。也不知纯嫔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引得皇上对那个姓夏的也甚为器重。”

太后起先还怒火高涨,结果她们这么一说,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夏太医”太后无可奈何,“既是皇帝器重的,又有什么可说。你们不必整日间蛇蛇蝎蝎,听风就是雨,一个女人的名节,多要紧的事儿,倘或坏了,拿什么补救回来”

怡妃不甘心就这么罢了,焦急道:“太后”

太后抬了抬手,“成了,别说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闹起来对你们未必有益。听我一句劝,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的小过节,退一步也就算了。一个紫禁城里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果真闹红了脸,往后照面岂不尴尬”

恭妃和怡妃听了,终是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从慈宁宫退出来后,怡妃喃喃着说:“太后也老了,后宫的事儿是再不愿意过问了,不像年轻时候有钢火,如今只想当个无事的神仙。”

恭妃不是没动过去御前面圣的心思,可是同怡妃一说,就遭怡妃泼了冷水。

“这会子确实无凭无据,上太后耳边吹吹风尤可,上皇上跟前闹去,没的给轰出来。”怡妃沉吟了下又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捉贼捉赃,那个什么夏太医神出鬼没的,上御药房问,着实是有这个人,可要见,却又无论如何见不着,不知是何方神圣。”

恭妃咬了咬牙,“无论他是何方神圣,要他现原形,却也不难。明儿不是太后寿诞么”说着俯身过去,凑在怡妃耳边窃窃低语。

怡妃听得直点头,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要是拿了双儿,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转过天来,就是万寿节。

大英有这样的规矩,太后及皇上寿诞都叫万寿节,皇后称千秋。因着不算整寿生日,太后为节约用度,只下令后宫之中自己庆贺。当日设宴重华宫,饭罢便在漱芳斋前戏台听戏。

颐行晋位到现在,还没遇上过重大节日,也没机会穿上嫔位的吉服。今儿是个好时机,一早起来便梳妆打扮,披挂上那件香色缎绣八团云龙袍,戴上了点翠嵌宝石花的钿子。

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一番,边上含珍和银朱只管捂嘴笑。说实在的,老姑奶奶长着一张稚嫩的脸,这样端庄沉稳的吉服在她身上,总显出一种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感觉。

她还要装样儿,咳嗽了一声道:“笑什么,难道本宫不威严吗”

银朱忙说威严,“只是见了万岁爷请安见礼之外再别多话,话一多,您的威严就全没了。”

颐行哈哈笑了两声,心道这世上有比她地位更高,更幼稚的人,不过外人没瞧见罢了。接过银朱递来的龙凤金镯戴上,她抚了抚鬓角,镜子里的人年轻是年轻了点儿,再长两年自然就老道了。

今儿不必向贵妃请安,却要给太后磕头贺寿,一切准备停当后,便由银朱伺候着直奔慈宁宫。因为位分较低的缘故,平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由头去见太后,因此颐行鲜少有向太后请安的机会。今儿来得却早,笠意在殿门前迎了她,笑道:“小主儿竟是头一个。”热热闹闹将她迎进了殿里。

太后在南炕上坐着,颐行进门便请了双安,“今儿是太后老佛爷寿诞,奴才给您贺寿啦,愿老佛爷芳华永驻,多福多寿。”

太后笑着抬了抬手,让小宫女搬了绣墩儿赐她坐。

想起头一天恭妃和怡妃来告状的事儿,趁着这会子没人,太后便有意问她:“你才晋位不多久,和各宫的姊妹们相处得如何呀”

颐行在座上欠了欠身,“回太后,奴才是新人,对各宫娘娘们没有不恭顺的道理。不过人人不同,里头冷暖也没什么可说的,左不过我日后更审慎些,不惹姐姐们生气,也就是了。”

这就是高下立现了,太后是绝不相信一个低位的嫔,敢无缘无故去寻衅高位妃子的。她没有趁机倒苦水,反倒显得比那二妃更有肚量些,遇事先检点自己,总比哭哭啼啼只管告状的好。太后起先并不十分待见她,如今瞧瞧,是愈发欣赏她的为人了。

当然,她和皇帝能够和谐才是最要紧的,太后道:“先帝的忌辰已经过了,皇帝也出了斋戒,打今儿起又该翻牌子了纯嫔,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颐行愣了下,立刻说明白,“但凡有奴才效力的机会,一定矜矜业业伺候好皇上。”

太后听了,略有些别扭,她那措辞古怪,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可能皇帝就喜欢她的跳脱吧。

只是再想说话,却不得机会了,后头各宫嫔妃接连从宫门上进来,不多会儿皇帝也到了,太后便升了座,看皇帝领着三宫六院,齐齐向她磕头祝寿。

太后很喜欢,瞧一大家子人聚在一会儿多热闹。待儿辈们行完了礼,便轮着两位阿哥了,怡妃和穆嫔各自牵着一个孩子,引到太后脚踏前让他们跪下。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祝祷皇阿奶福禄双全,满屋子人都含笑看着,对待孩子们,起码个个都显出了足够的耐心。

只是阿哥们太小,皇帝也不知该怎么和他们交谈,端着君父做派吩咐,“好好听你们奶妈子的话,好好吃饭”,就没有旁的了。

天儿热,小阿哥们照旧被带回去照料,大人们则移到了重华宫。这一整天,无非吃吃喝喝听听戏,坐累了再往御花园散散,场面上的应付,远比在各自宫里歪着躺着疲乏得多。

台上唱着刘二当衣,咿咿呀呀的昆曲唱腔,咬一个字都得拖得老长。

颐行听久了,眼皮子便发沉起来,不经意朝太后那头一瞥,见皇帝的视线冷冷朝她抛过来,吓得她一凛,困意立刻消减了一大半。

这时恰好伺候宴席的宫女上来斟茶,蹲了个安道:“娘娘,外头有个小太监,自称是御药房苏拉,说来给娘娘传句话。”

颐行迟疑了下,“御药房的”一面回头看了银朱一眼,“你上外头瞧瞧去。”

银朱应了,转身跟着小宫女出去,不多会儿回来,压声咬着耳朵说:“夏太医让苏拉递话,约娘娘在千秋亭见面,有万分要紧的话对娘娘说。”

颐行很意外,“万分要紧”

银朱点了点头,“这夏太医也真怪,上回不是说他那姨太太不叫他和后宫主儿多兜搭吗,这才几天呐,难不成把姨太太给休了”

颐行心里却有另外的想头。

其实她一直觉得夏太医那天来说那通话,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大抵是因为她晋了位,怕彼此走得太近,妨碍了她的前程。要是照着礼数来说,敬而远之确实对谁都好,可既然是要紧话,也许关乎身家性命,就不得不去见一见了。

看看外头天色,太阳将要落山了,今晚上因是太后万寿,各处宫门并不下钥,夏太医也可以自由往来。她心里头突突地跳,挪了挪身子,似乎没人注意她,便悄悄站起身,悄悄从大殿内退了出去。

外头热浪滚滚,一丝风也没有,颐行问银朱:“约在千秋亭”

银朱说是,心里却七上八下,“做什么要在阖宫眼皮子底下见面,大大方方上永寿宫请脉,多少话说不得。”

颐行却认为夏太医向来办事靠得住,这么着急见她,没准又有晋位的好事儿在等着她了。

这么一想,热血沸腾,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升发更让她心动的。她拉扯着银朱,说快快快,“别让夏太医等急了。”

可是到了千秋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见夏太医的踪影。颐行回身问银朱:“是不是弄错地方了究竟是千秋亭还是万春亭”

银朱说没错,就是千秋亭,“奴才听得真真的。”

既这么,那就等会子吧,便在御花园里兜了两圈。走到天一门前,忽然想起钦安殿前扑蝴蝶的事儿,自己倒尴尬地笑了。

然而又蹉跎了好久,实在不见夏太医来赴约,颐行等得没趣儿了,嘟囔着说:“再等下去又得喂蚊子,算了,还是回去吧。”

可刚要挪步,就见琼苑西门上有个身影快步过来,那件补服的大小赶不上他的身高,下摆老显得短了三寸,一看就是夏太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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