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侧着头，从头看到了尾，开始的时候，他怕极了，尤其是晴晴歪歪斜斜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巨大的牦牛，浑身全都是毛，眼睛里冒着火，嘴里还有长长的獠牙，他看着这巨大的牦牛，这牦牛也看着他，呼出的烟气，弥漫到了他整张脸上。
这是死神的使者，不是只有黑白无常才能是死神的使者，大天使都有可能堕落成为死神的使者，这一呕吐牦牛又有何不可。
大蛇目睹下了晴晴杀人的全部过程，一头巨大的牦牛，喘着气走到了驾驶座的位置，用脑袋拱了拱趴在方向盘上的麋鹿，然后张开了大嘴，獠牙咬住了麋鹿，红色的血开始顺着麋鹿的身体流了出来，流到了车里面，场面不忍直视。
然后，这牦牛，终于慢慢的走到了何副驾驶的位置，大蛇扭头看着它，它也看着大蛇，红色的眼睛里，大蛇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从下到大像是快进的电影一样，他知道他要死了，这些应该只是弥留之际，看到的影像。
这一刻，他忽然不害怕了，难得的，他感觉到了解脱，这牦牛是死神的使者，过来带走他的性命，但同时，这头牦牛，也是上帝，过来彻底的解脱他这悲惨的一生。
“还记不记得这双眼睛？”晴晴抬头看看，将匕首放到了车顶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低头问神情恍惚的大蛇。
大蛇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神空洞，虽然是在看着晴晴，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的眼睛穿过了晴晴的身体，又穿过了和一望无际的麦田，直到他的眼睛，找不到对焦的东西。
“他该不该死？”晴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强忍着没有户哭出来，指着麋鹿继续问他。
大蛇机械的扭头看看麋鹿，又看看晴晴，然后点了点头。
“你该不该死？”晴晴继续问，就像法院里的法官一样，盯着大蛇的眼睛。
大蛇愣了一下，随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今天逃不了，其在晴晴过来的那一刻，他不想逃了，恐惧的感觉，让他很痛苦，他愿意得到解脱。
“我该不该死？”晴晴再问，这次她指了指自己，一滴泪从眼睛里滑了下来，滴到了脸上，她伸手擦掉，反而是抹了一些麋鹿的血，到自己的脸上。
大蛇看看晴晴，像个三岁的孩子，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先是点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什么。
“纹身的男人，你，他，还有一个，在哪里？”晴晴嘴唇有抖动，拿着拳头使劲的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她问的是蚂蚁，从头至尾，她只见过蚂蚁的眼睛，估计除了这俩人，不会再有人知道蚂蚁的下落。
她很痛苦，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一个人在劝说她要问出来蚂蚁在哪，既然是报仇，那就要将所有的仇人都给杀掉，留下一个和没有报仇，又有什么区别。
而在他的脑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小孩子，叫着妈妈，告诉她要放弃，她不想失去妈妈，也不想失去爸爸，他性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晴晴脑袋很胀，拼命的锤了两下，两个小人消失了一个，但消失的那个，是她的孩子，另外一个则继续劝着晴晴，找到最后一个人，有始有终。
“放心吧，他已经死了，就在那边的山上，你可以去看看，对不起。”大蛇当然是知道晴晴口中说的是谁，他指了指他们小区的那个方向，安慰晴晴。
死了？这是晴晴断然没有想到的事情，刀子哐当一声，从策划顶上滑了下来，掉到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的是那人竟然死了，却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这对他实在是太宽容了，笑的是，这人死后，他可以彻底的和过去说声再见，像赵安华一样，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他吸毒，等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们将他葬在了后山上。”大蛇继续说，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和晴晴交代当时的情况。
晴晴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最后一个人死了，她坚持了那么久，忽然一切都结束了，她有些不适应，就像那些刚刚退休了的人，忽然不去上班了，浑身不自在。
“记得下去之后，跟他们也说声对不起。”晴晴说完，没再等大蛇有什么反应，弯腰捡起匕首，就扎了过去，她离得近，根本就不可能失手，完全就是指哪打哪。
大蛇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闷哼一声，不躲不闪的，接受自己的惩罚，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
晴晴不放心，又给大蛇补了几刀，确定他死了之后，这才返回到了自己的车里愣神。
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在刚刚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她到底是谁，而这大蛇就是其中之一，大蛇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到底是谁了。
她摸了摸肚子，似乎有些隆起，不过一点都不明显，时间还短，显然不可能像三个月的孕妇一样，胀着肚子。
“一切都结束了，宝宝，一切都结束了。”晴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想了良久之后，又继续说道：“要不给爸爸打电话吧，让爸爸来。”
尸体就这么放在这里显然不行，警察发现了这里，做一些调查，早晚会找到她，以前的她，曾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最终她报仇了，然后该怎么办，自首还是行尸走肉的活着，这一切在遇到了赵安华之后，发生了变化，她对这个世界，有了留恋，虽然她杀了人，但她想活下来，想体验一下，家庭的温暖。
尤其是她现在怀孕了，就更不可能任性妄为，这是三条生命，三个人的事情，她必须要考虑好。
赵安华有一个隐藏的buff，他曾经是刑警，虽然晴晴不知道当时他有多么的厉害，但掩盖这起杀人案，还是可以的，她肚子里有孩子，不得不这么做，而她现在，能找的，也就只有赵安华了。
她给赵安华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最后，她告诉了赵安华自己的位置，自己的生死，孩子的生死，就在赵安华的一念之间，她再赌一把，最后一把。
扣掉电话，晴晴从车里找出来几瓶矿泉水，把自己的脸上洗了个干干净净，直到赵安华过来，她打开了驾驶座的门，手上又粘了一些血，抱住了赵安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