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官道之上。
一人牵马,踽踽独行。
这男人走得很慢,不是力有不逮,而是似乎不愿意过早到达终点。
他叫廖齐。
世人都叫他定远侯。
廖这一姓的辉煌,还要从他那老祖宗说起。
太祖皇帝问鼎中原,封天云台十二功臣,他那老祖宗排十一,算不得多出众。
可到了现在。
天云台十二功臣的后代几乎都失势,唯独定远侯一脉,越来越昌盛。
到了他这一脉。
甚至比他那老祖宗都更加显赫。
朝中至少也能排进前五。
靠的当然不是什么皇帝信任,而是他足够能打。
要知道,别看现在袁定庭被称作兵圣。
可要一百年前,他亦是定军侯。
然后仙祸平定。
圣皇要清算那些个在仙祸中甘愿成为黄龙子棋子的世家,他不去管。
可现在张子鹿还要继续对付世家。
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廖氏就是整个虞国最大的世家之一。
所以他只能与国师联手。
定远侯牵着马,亦如当年离开京城,一人一马北上杀蛮子时一样。
忽地。
官道上多出一个一身大红蟒袍的太监。
郑延年眯起狭长的眼睛望着定远侯。
“侯爷,你走错路了。”
按照朝廷的安排。
定远侯主北,安南侯主南。
云州在南。
不归定远侯管,可不就是走错了路。
当然。
可也能另有所指。
定远侯脚步顿住,别人不知道皇宫里这个老太监,他却不可能不知。
当年的谪仙人,不少都是他与这老太监一起杀的。
算是同袍?
定远侯不语,只是平静的望着,狂风将他一身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昔日的同袍,如今却极有可能要成为敌人。
他把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郑延年望着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
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轻叹一声:“定远侯爷,陛下说了,走错了路,不怕,只要愿意回头。”
‘回头?’
定远侯轻笑:“如何回头?”
叫圣皇不打压世家?
当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没得谈。
郑延年摇了摇头:“侯爷糊涂,此界无路,他处就没有了?”
定远侯眉头微微挑起。
郑延年再度开口:“陛下仁慈,只要侯爷愿意回头,朝廷可送廖氏族人去往修仙界,爵位不改,开疆拓土,以全廖氏忠义之名。”
廖齐微微眯起眼睛,忽地一笑。
低低骂了一句:
“他娘的。”
饶是他也没想到,国师这个修扶龙之道的,竟然要谋反。
他认不认不重要。
这些年与国师联手,其实是做了不少实质上如同谋反的事情,他是为了护住世家利益,可架不住国师是真要谋反。
无论他是否自愿。
在一个帝皇眼中都是一样。
这是不可调和的对立。
若是圣皇只是说什么既往不咎,那就肯定只是为了安抚住他,等一切结束,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这事老朱家的人最是擅长。
不看看,当年跟着太祖皇子从太恒山走出来的功臣还有几个没被灭九族的?
可圣皇却是说,送廖氏去修仙界。
这就完全不一样。
送的是廖氏,不是他。
而且是去开疆拓土,恰似当年人皇分封。
这已经是极为体面的结局。
去修仙界,换个活法。
这一代的圣皇,果真是不负贤明二字。
心胸确实广。
以后要是不得个上好的庙号,他廖齐第一个不答应。
定远侯嘿嘿笑了笑:“我承认,比起胸襟,我与陛下差太多。”
笑罢。
一道匹练亮起。
刀已出鞘。
“陛下大气,我廖齐也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郑先生,你我上一次并肩杀敌,恐是已有一甲子光景了吧?”
这一刻。
恍似又成了那位驰骋千万里的定军侯。
廖齐只觉得胸中郁结去了大半,忍不住骂了声:“袁玄明,干你娘!”
“廖侯爷?”
当李锐推开门的时候。
除了一身大红蟒袍的郑延年之外,还多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之人——定远侯。
定远侯望着李锐:“李大人,林琅曾常常与我提起你。”
李锐乐了。
他没想到,定远侯看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虞国谁人不知,春风堂背后的东家乃是他还有天元商会。
换句话说。
也就是他和眼前的定远侯。
林琅早就成了天元商会的会长,自然有机会见到定远侯,提起他也是正常。
可林琅提起过,和定远侯说林琅提起过,这就是两个概念。
定远侯如此说,分明就是在主动表达结交之意。
一个权倾朝野的一品侯爷结交自己?
多大的面子!
今日是他攀了高枝。
李锐:“都是些小打小闹,是侯爷心胸宽广。”
他自是不吝夸赞。
也是事实。
春风堂的生意能做大,与这位定远侯的放任离不开关系。
对于定远侯这等身份,不打压,就已经是最大的助力。
这一点他又如何能看不出。
所以对于这位本是玄党领袖的定远侯,李锐的观感一直都不算差。
而如今定远侯更是与郑延年联袂而至,态度已经很明显。
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多说些好话就很有必要。
郑延年亦是笑眯眯的望着李锐:“我那徒弟常说李大人是个七窍玲珑心思,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徒弟?”
李锐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郑延年回答。
定远侯就抢先开口:“圣皇身边的郑公公,便是郑先生的徒儿。”
“郑公公?”
李锐哑然。
这太监的师徒传承看来也是格外重要。
看看。
虞国朝堂上的两大支柱对他一个二品如此和善,这场景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李锐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本事。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那位师爷。
李锐好奇的望向郑延年:“郑先生,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此话一出。
郑延年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三个字缓缓从他口中吐出:“斩龙首!”
听到这三字。
饶是李锐都是一惊。
圣皇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为了彻底铲除国师,居然甘愿毁去一条龙脉,较国师成了气运,败也气运。
叫一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