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乘客正是我才见过的史爷爷。
他没有理我，看着眼前的何梦，枯瘦的手不住的颤抖。
“是小梦吗？”
我看不见何梦的反应，但我能看到史爷爷。
他似乎确认了什么，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一双手伸了出来，将他扶住。
史爷爷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嘴唇不住的颤抖。
半晌才悲呼出声：“小梦，我的小梦啊。”
“你认错人了。”
何梦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是动听中带着一丝怪异。
史爷爷盯着何梦，不住摇头：“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小梦。”
“你，认错了。”
“认错了？”
见何梦再次否定，史爷爷也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正在这时，何梦再次开口：“我认识何梦，她早已经转世投胎了，对于这个世界，她似乎没有什么挂念。”
“没有挂念？”
史爷爷犹如雕像，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断的重复着那四个字。
浑浊的眼睛，泪水不断的涌入，消失在深深的皱纹之中。
突然，他笑了：“好，没有挂念好，投胎了好。小姑娘，对不起。”
史爷爷扶着座椅靠背，缓缓下车。
在那一瞬间，整个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在下台阶的时候，更是险些跌倒。
他的手抓着门框，因为太过用力被毛刺划出了血。
一滴鲜血掉落在台阶上。
天下着小雨，有些破败的车站根本挡不住雨滴。
史爷爷却没有走，就站在站台，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目光望着车上的何梦。
直到到点，我将车门缓缓关闭。
老人才伸出手挥了挥。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公交车启动，将老人远远的抛在身后。
何梦起身，拿起拖把一遍遍拖着老人的脚印和那滴鲜血。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认他？”
“让他再伤心一次吗？”
“可他应该认出你了啊。”
何梦动作停下，缓缓将拖把放回原位，整个人消失在我身后：“我已经不是他那个优秀的外孙女了。”
这已经是何梦第二次给我说这样的话。
“在他们眼中，你都是最好的，最无可替代的。”
“是吗？即便我杀了人？”
我一抖，公交车都跟着晃了一下。
何梦杀人了？
我回想着资料。
在那场大火中，何梦是被困在寝室窒息而死的，她能杀谁？
那几名跳楼自杀的女孩？
不对，时间对不上，那时候何梦恐怕还在读中学。
大火是一个被霸凌的男孩放的，死的也大部分是男孩。
难道何梦帮助那被霸凌的人放火了？
“你在害怕？”
何梦开口。
虽然她看不见，我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你杀了谁？”
我也豁出去了，无论何梦是不是杀人凶手，她已经死了，而且对我并没有恶意。
她是第一个对我没有恶意的鬼。
再加上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还是应该和她处好关系。
何梦沉默一会儿，道：“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看着她被众人践踏。
我本以为我会更高兴，可我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反而很难过，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那个女孩......
我的确没有想到，那个被践踏而死的女孩竟然是被何梦推下去的。
那史爷爷口中，那两个说自己作伪证的女孩是因为帮助何梦隐瞒了这件事？
可何梦竟然已经离开了寝室，为什么又会被锁在寝室中窒息而死？
我脑海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所以，你是自杀？”
“自杀？不，我是被她们推进寝室的。
亲眼看着她们锁上房门。
她们没有走，就在房门口，听着我不断的求救，哭泣，哀嚎。
而她们则在门外瑟瑟发抖。
她们不知道，是唐苒苒让我杀了她的。
是唐苒苒自己让我杀了她的。
为什么要我来承受报复？
不过无所谓了。
唐苒苒就跟在她们身边。
她们一个也活不了。”
何梦的声音让我脊背生寒。
唐苒苒，应该就是新闻上那个被践踏而死的唐某某。
只是她为什么不缠着何梦，反而去跟着那些貌似为她报仇的人呢？
我想了想，打算再刺激一下何梦。
“唐苒苒是因为是你的好朋友，才去帮你报仇的？”
“帮我报仇？”何梦笑了起来：“也对，的确是报仇，只是不是帮我。”
我有些懵，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
何梦却开口道：“我和唐苒苒小学、中学都是同学、好朋友，我们那一届，只有我、苒苒、苒苒的男朋友三个人是本地人。
本地人在本地读书，我原本以为会是个优势。
但我错了，那些外地人很抱团，我们本地人反倒成了弱势群体。
苒苒的男朋友被欺负，殴打...
苒苒以为自己能和那些外地女生搞好关系，就能帮助到自己的男朋友。
她太傻了，为了那些外地女生，她和我断绝了关系。
甚至不惜出卖自己让那些外地男生...她...”
何梦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懦弱是原罪。她做的一切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天，他男朋友知道了那些事情。
那个懦弱的一辈子的男生爆发了。
他终于像一个男人。
他和苒苒约好，将男女生宿舍点燃，她们要报复，然后做一对同命鸳鸯。
可苒苒到最后，还是在懦弱。
她不敢做，甚至都不敢自杀。
火起的之前，苒苒找到我。
她求我，求我帮她，让那些活着的女生成为杀她的凶手，为她偿命。
我答应了，一切都很顺利。
所有人，甚至连那几名外地女生，都以为苒苒是她们推下去的。
哈哈...
我总是说苒苒蠢，低估人性的恶。
可我又何尝不是？
作为唯一不和她们一条心的‘目击证人’，我也死了。
真相永远的被掩盖。
你知道我那一刻的绝望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真的有鬼。
有鬼，真好！！！
嘻嘻嘻。”
何梦在笑，那不是单纯的笑声，包含了太多的痛苦。
我很想骂她，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和那个唐苒苒一样的蠢。
他们明明可以避免这样悲剧的。
但我没有，我没有办法去要求别人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在她们选择的那一刻。
那个选择，或许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的选择。
何梦笑了许久，在即将到达上游水库站的时候，才停下来。
在我身后，缓缓开口：“能帮我个忙吗？”